[秦漢三國] 大秦帝國風雲錄 作者:猛子(連載中)

 
rufh1234 2010-10-27 09:53:1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59 26491
rufh1234 發表於 2010-10-27 10:01
第六十一章 恍若一夢
更新時間2010-10-18 8:26:56  字數:4690

 宴席一直持續到深夜方散。
  宴上最耀眼的人物當然是公子寶鼎,由于王賁、王離父子的駕臨,公子寶鼎的份量在北疆軍將領們的心中陡然加重。
  興國君與公子弘畢竟已經成為歷史,昭襄王嫡長子這一支王族子孫對遠離咸陽的軍中將領們來說,已經非常陌生,甚至忘卻了。白氏、司馬氏禁錮已久,在軍方中高級將領中早已失去了他們的身影,雖然他們的影響力依舊,但這種影響力是靠他們的親朋故舊來支撐,在名義上已經大不如昔,所以公子寶鼎頭頂上的光環看上去耀眼奪目,金光燦燦,但光環之下卻沒有任何依托。
  沒有權勢,沒有實力,這種光環沒有持久力,很快便會消散,打回原形,最多保留一個神秘的傳奇而已,但左更將軍王賁父子那可是實實在在的當今掌軍隊實權的顯赫人物,頻陽王氏更是老秦武人的中堅力量,他們的出現就是權勢,就是實力,這足以支撐公子寶鼎頭上的光環持續發出金燦燦的光芒。
  另外,太原郡守馮劫、左庶長裨將軍蒙恬也各自代表了當今大秦關東外系的兩個顯赫家族。眾人拾柴火焰高,今天大秦三大權勢家族同時出面力挺公子寶鼎,其意義不言而明。對于軍中這些中低層軍官來說,咸陽朝堂上的權力爭斗距離他們太遠,遙不可及,他們很多人并不知道這三大權勢家族實際上代表的是兩大派系。
  寶鼎今日的公開亮相實際上是在秦王政的努力下,利用寶鼎在兩大派系中的深厚背景,第一次把兩大派系拉到了一起,目前至少在表面上,秦王政達到了目的,頻陽王氏與老秦武人給了關東外系一個面子,大家坐在了一起,以寶鼎為紐帶向楚系表明了一個姿態:凡事都有個度,過剛易折,過度易損,在滅亡趙國這件大功績上,還是不要太貪婪了,還是大家均沾,見者有份為好。
  宴席散后,寶鼎和蒙恬把王賁父子,還有馮劫送到轅門外。
  王離乘著父親與蒙恬、馮劫說話的時候,悄悄拽了一下寶鼎的手臂,小聲說道:“說好了,明天上午我來接你。”
  寶鼎微作沉吟,沒有馬上點頭。
  宴席當中,兩人在一起言談甚歡。王離是個少年,但寶鼎心理年齡二十六了,與一個差十幾歲的少年能談什么?所以大部分時間都是王離在說,寶鼎在聽。王離畢竟少年心性,喜歡炫耀,因此大肆吹噓他在咸陽的一些“壯舉”。
  寶鼎發現不管是前世還是今生,紈袴們的作為大致相近,不外乎爭強好勝四個字,凡事都要個面子,都要爭個高低,而女人自然是他們最為投入的一個方面,青春萌動期嘛,情有可原。
  女人向來是亙古不變的話題,王離也不例外,他也說到了一個女人,這個女人果然引起了寶鼎的好奇。
  王離所說的這個女人來自巴蜀琴氏,是琴氏家主的女兒,與琴氏小少主是一對孿生兄妹。這個叫琴玥(yue)的女孩漂亮聰慧,是咸陽有名的美人,追求她的王孫子弟成百上千,其中追得最緊的就有兩個,一個是公子厲,一個就是王離。
  王離風風火火,搞得動靜很大,家中老娘治不住他,向王賁求援,王賁一封書信把王離叫到了晉陽。王離到了晉陽后花心不死,三天兩頭鴻雁傳書,終于感動了佳人,相約北上探視。今天佳人終于到了晉陽,原準備晚上花前月下,誰知又被老爹帶進了軍營。不過這趟收獲巨大,讓他發現了寶鼎這個傳奇級的強力后援,當即打定主意要帶著寶鼎到處炫耀一番,尤其要在那個不愛鮮花愛英雄的佳人面前好好露把臉。看到沒有?這是俺哥,代北驚天一刺知道不?就是俺哥干的。三箭齊射聽說過嗎?那不稀奇,那是俺哥的拿手絕活。至于那個像牛虻一樣死盯著佳人不放的公子厲,直接讓哥把他打倒,出口惡氣。
  王離這么一想哪還忍得住,死纏著寶鼎,說明天一定要帶他到處轉轉,晉陽有不少尋勝探幽之地,值得一看啦。正好蒙恬也在一旁極力慫恿,王離見有蒙大哥支持,心花怒放,更纏著寶鼎哀求不斷了。寶鼎本想在軍營好好待著,他的求知欲正是旺盛之期,恨不得一天變兩天以便多學東西,哪有玩耍的心思?但礙于面子只好敷衍答應了,原以為不過一句酒話,酒宴一散也就拋之腦后了。前世寶鼎應酬場合多,隨口瞎掰已經成了習慣,哪知這年代的酒都是米酒,度數低,很難喝醉,一個個自始至終都很清醒,結果一句戲言變成了承諾,推都推不掉了。
  寶鼎無奈答應了,相約明天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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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了王賁父子,馮劫也要乘車走了,臨行前,他主動提出來,讀書的時候如果遇到疑惑不解的地方,送個信去郡府,他晚上一定來為公子答疑解惑。
  這話的意思很明顯,第一你要讀書,在咸陽那地方混,沒有學問不行,糾糾武夫終究落了下乘,若想出人頭地,最終還要靠學問。第二我馮某雖不是什么顯學大家,但教你讀書識字寫寫文章還是可以的。
  事前駟車庶長贏豹和國尉尉繚都詳細了解過,寶鼎是個癡兒,整天只知騎馬射箭,砍柴練劍,斗大的字不識一個,如今秘密揭穿了,寶鼎雖不是癡兒,但學識有限卻是事實。寶鼎的未來是大秦宗室重臣,是未來君王的輔弼之臣,沒有武技沒關系,但沒有學問那是萬萬不行。馮劫在這個計策中的任務就是在有限時間內教授寶鼎急需要的知識,先應急,以后有時間了再固本。
  寶鼎心知肚明自己的要害在哪。死去的兄弟留給了自己一身武技,但學問怎么辦?這個時代的學問是顯學,是法儒墨兵家等諸子學問,是經世治國之道的大學問。沒有學問就是自己的要害、自己的軟脅,僅憑此一點自己若想上位就難于登天。寶鼎正愁這事,不知如何越過這道坎,結果馮劫馬上就雪里送炭。
  寶鼎大喜,二話不說,撩衣跪倒,行拜師大禮。
  他早就存了結交馮劫之念,只是苦無機會,現在如愿了,一跪跪出一個師傅來,有了師生之誼,寶鼎就算攀上了馮劫這棵大樹,以后馮劫做了御史大夫,他這個做弟子的在咸陽當然會受到照撫。
  寶鼎其實還是前世小人物心態作祟,不知道他這個公子身份、他身后背景的真正價值,他的心理狀態還沒有調整過來,還沒有站在王孫權貴的高度俯視蕓蕓眾生,所以以其前世小人物的心態,他非常自然的認為自己要攀附馮氏、蒙氏這種豪門做靠山,非常自然的就跪下行禮拜師。
  寶鼎雖然不喜歡這種跪禮,但跪父母、跪師長他還是愿意的,畢竟他是在農村長大,農村還保留著一些傳統的禮儀習俗,很多場合還是必須用跪禮。寶鼎這一跪,師傅一叫,倒把蒙恬和馮劫嚇了一跳,沒想到一句話竟然產生這種匪夷所思的結果。
  馮劫急忙俯身攙扶,心里樂開了花。寶鼎的未來是秦王政一手打造的,是為大秦未來百年的發展做準備的,如果一切順利的話,寶鼎就是未來大秦的柱石,馮氏靠上這棵大樹,其好處之大不言而喻。即便是現在,憑借寶鼎在宗室和老秦人兩方面的深厚背景,也足以給馮氏以不可估量的助力。就以他本人來說,只要寶鼎在河北建功順利返回咸陽,那他這個師傅距離走進咸陽權力中樞的時間就很近了,不至于像現在一樣遙遙無期。
  馮劫扶起寶鼎,兩人的關系瞬間親密。馮劫喜笑顏開,當即就問起寶鼎的學業。寶鼎也不隱瞞,一五一十都說了,除了認識上千的字以外,一無所知啊。馮劫倒是喜出望外,他就怕寶鼎不識字,一切從頭開始,那就耽誤時間了。現在好了,認識字有基礎,那起步就快了。讀書不在乎年齡大小,關鍵是勤奮努力,這才是最重要的。
  師生兩人談得高興,一邊的蒙恬陪著笑臉,但心里卻在不停的腹謗馮劫,這個老家伙賺翻了,不但便宜揀了個公子身份的弟子,還給馮氏開創了一個美好的未來,這都是走了什么狗屎運?怎么好事都給他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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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送走馮劫,蒙恬和寶鼎并肩走進轅門。蒙恬執意要送他,寶鼎也有心打聽一些事,于是兩人閑庭信步,邊走邊聊。
  歷史上蒙氏祖孫三代的履歷交待的很清晰,但馮氏卻沒有留下什么資料,這顯然也是一個歷史懸案,大凡歷史懸案自有其產生的原因,比如昌平君、昌文君就是因為要隱瞞楚系外威這個秘密,那馮氏呢?他們又有什么秘密?
  “左庶長,你能說說師傅家的情況嗎?”寶鼎有意把話題扯到了馮劫身上,“以后常與師傅見面,假如因為不熟悉,做出什么失禮的事就不好了。”
  “馮氏……”蒙恬哂然一笑道,“說起來可就話長了。”
  “洗耳恭聽。”寶鼎暗自竊喜。
  “馮氏一族是韓國上黨人,馮劫的伯父叫馮亭,曾任上黨郡守。”
  寶鼎聽到馮亭這個名字,霍然止步,吃驚地問道:“就是那個引發長平大戰的韓人馮亭?”
  蒙恬點點頭,“既然你知道,那我就長話短說了。”
  長平大戰前,秦人攻韓,取河內地,上黨遂被隔于太行山以北,夾在秦趙之間,旦夕不保。馮亭無奈,召集族人商議,是奔秦還是投趙,族人意見不一,但以投趙呼聲最大。馮亭遂投趙。
  秦人大怒,發兵攻擊,長平之戰就此爆發。趙國戰敗,馮亭戰死,其家族隨之四分五裂。一部分歸韓,一部分投趙,一部分奔秦。
  馮劫這一支奔秦,為秦重用。在呂不韋為相期間,馮氏歷任上黨、太原郡守,子弟多在北疆軍中效力,建下功勛,其中三位子弟最為突出,首推便是這位太原郡守馮劫。此人文武全才,先從軍,后在相國呂不韋府上為吏,曾參予編纂《呂氏春秋》,其后隨蒙驁征戰。呂不韋罷相前,將其由軍方調到太原郡任郡守。
  馮氏另一位俊杰叫馮去疾,是馮劫的堂弟,才華橫溢,曾為議郎,隨侍秦王政左右,為秦王政所倚重,現任治粟內史府的右丞。
  還有一位是馮劫的侄子,叫馮毋擇,現在麃(biao)公帳下效力,五大夫爵裨將。另外馮氏還有十幾位子弟分別在京都諸府,太原、上黨郡府和軍中供職,不是獨掌一方就是身居要職,所以現在馮氏在咸陽也算是一門新貴。
  正如寶鼎先前猜測的那樣,馮氏、蒙氏果然是秦王政的左膀右臂,寶鼎若想贏得秦王政的信任,快速崛起,必定要與這兩姓大族建立親密關系。至于曾經在始皇帝時代顯赫一時的馮氏,為何湮沒于歷史,從蒙恬這番話里并沒有找到原因。難道馮氏與司馬氏結有仇怨?太史公作《史記》,雖秉承公平原則,但個人好惡還是存在的,如果在所謂的大義上找不到原因,恐怕只有從個人原因去揭密了。
  寶鼎暫時放下了探秘的念頭。畢竟這種家族仇怨說不清道不明,以現在馮氏的權勢,似乎還沒有可能與司馬氏結仇。
  蒙恬隨之問及王賁、羌瘣(hui)與他談話的內容。寶鼎無意隱瞞,直接說了。
  如今蒙恬不過一個裨將,在北疆軍還說不上話。至于咸陽的秦王政,他位于權力中樞,負責大策略的制定,恐怕在這種具體的攻擊策略上也無法干涉,這是前線統帥的事,所以真正能干涉河北戰場攻擊策略的只有同為假上將軍的王翦,但王翦會干涉嗎?干涉會有效嗎?戰場上的事瞬息萬變,身處其中的統帥雖然需要情報,但知道情報是一回事,怎么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此刻就算寶鼎依據后世歷史把宜安大戰的經過說出來,但誰信?寶鼎自己都未必信。因為那是歷史,不是戰役總結。歷史記載的只是結果,大戰的具體經過除了當事人,又有幾人知道?但現在的關鍵是,假如這一戰真的敗了,以秦軍慘敗而告終,那無論對寶鼎,還是對老秦人,還是對秦王政來說,都不是一個好消息。大秦是整體,大秦的利益受損,攀附上在這顆大樹上的各方勢力難道還能收益?
  蒙恬對寶鼎的話深信不疑。李牧雖然至今沒有以趙軍統帥的身份率軍與秦軍正面對決,但其人在代北的戰績非常突出,尤其在對匈奴作戰中更是戰無不勝,這樣一個統帥當然有其厲害之處,想出這么一個攻擊策略也在情理之中。從目前戰場上的雙方態勢來看,假若桓齮(qi)真的移師打肥下,李牧手上又有足夠的軍隊能夠保證他迅速擊敗宜安城下的秦軍,那桓齮顧此失彼,必敗無疑。
  “蒼頭可知道此事?”蒙恬問道。
  “我忘了。”寶鼎笑道,“我剛剛才想起來。”
  蒙恬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失聲而笑。兩人又聊了一些軍營的事,寶鼎提出隨蒙恬學兵法,蒙恬一口答應了。
  “你我年紀相仿,以兄弟相稱,就不要行什么拜師禮了。”蒙恬心里高興,調侃了一句。見已到寶鼎的軍帳外,揮揮手便轉身走了。
  寶鼎望著他的背影,心情復雜,感慨萬分。今天真是神奇的一天,仿若做夢一般。從上午懸翁山初見蒙恬到現在,經歷了一連串不可思議的事情,見到了一連串歷史上大名鼎鼎的人物,恍若一夢,真的恍若一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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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i60830 發表於 2019-7-14 17:29
第62章 老將王翦

    軍帳內,趙儀、斗鈞等人都在等他。寶鼎簡單交待了幾句,叫他們下去休息。

    斗鈞等人退下,趙儀卻忙個不停,伺候寶鼎冼漱換衣。寶鼎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心神一陣恍惚,感覺人生如夢,一切都是那麼的不真實。這可是公主,就算公主下嫁了,那也是公主,身邊一大群伺候的奴婢,也不至於淪落到伺候別人的地步。

    “我們倆的人生顛倒了。”寶鼎拉住趙儀的手,將她輕輕抱進懷裡,低聲嘆道,“本來我是奴僕,你是公主,突然間命運發生了改變,我們倆的身份地位顛倒了,我變成了公子,你卻淪落到伺候人的地步。世事無常,命運又是何其的殘酷。”

    趙儀眼圈微紅,緊咬櫻唇不讓自己的淚水流下來。有時候她也在想這個問題,傷心欲絕的時候她就以刻骨仇恨來沖淡心中的悲痛。仇恨的確是對付痛苦的良藥,每當到了這個時候,趙儀覺得不要說忍受這些屈辱了,就算讓她做牛做馬也願意,只要能報仇,只要能保護自己的王國。

    “我只伺候你。”趙儀把俏臉貼在寶鼎的懷裡,聆聽著他有力的心跳聲,低聲說道。

    寶鼎嘆息,伸手摸摸她的腦袋,思緒飛回到前世,感覺這一刻自己抱住的不是趙儀,而是家裡的小妹。爸爸媽媽都還好嗎?小妹還在讀書嗎?他們是否已經從失去自己的悲痛中振作起來?如果時空可以穿越書信,我一定向你們報個平安,我還活著,雖然僅僅是靈魂,雖然我們相隔兩千多年的時空,但我的心還在你們身邊,還在那座生我養我的大山裡。一股濃濃的悲傷淹沒了寶鼎的身心,他感覺很痛苦,兩手不僅緊緊抱住了趙儀。

    學姐終於解脫了,她會找到自己的幸福。寶鼎想到了學姐,但思念已經淡薄。死過了,再回頭,寶鼎終於發現自己的自私和偏執,尤其在想到父母和小妹的時候,他真的是痛苦不堪。學姐和愛情固然重要,但責任更重要,自己的責任是贍養父母,是供小妹讀書,改變小妹的命運,但自己在畢業後的三年裡都幹了什麼?自私自利到了極致,結果害了學姐,害了自己,更擊碎了家人的希望和夢想,帶給他們的只有無盡的悲傷。

    趙儀感覺到寶鼎的異常,悄悄抬起頭,看到一張痛苦的臉,一雙悲傷的眼楮,悔恨的淚水正沿著臉頰滾落。

    趙儀莫名心痛,自己從公主淪落為孤魂,應該算是人世間的大苦痛了,但她卻有一種直覺,寶鼎心裡的傷痛,就像萬丈懸崖一般,深不見底,遠遠超過了她的痛苦。趙儀看不懂寶鼎,感覺他的心、他的身影湮沒在濃霧裡,看似若隱若現,其實一無所見。趙儀很疑惑,寶鼎明明與自己年紀相仿,為什麼他的言行舉止特別老成,就像一個飽經滄桑的大叔?

    良久,寶鼎的情緒才漸漸恢復平靜。懷中的佳人嬌嫩柔軟,就像前世的小妹一樣需要自己的保護,但這種保護很有限,她一個花季少女隨時都有可能受到傷害。“回到咸陽後,我就想辦法把你送回去。”寶鼎說道,“實在不行的話,我親自送你回邯鄲。”

    “我沒有家。”趙儀的回答非常堅決,“我說過,我這條命是你救的,我這條命就給你了,我用我自己來報答你。”

    寶鼎搖搖頭,在趙儀的腦袋上用力揉了幾下,“你是趙國公主,身份太高貴,我養不起你,你還是回家禍害你大兄吧。”

    趙儀玉臉一寒,從寶鼎的懷裡掙脫出來,低聲說道︰“把衣服脫下來,我給你上藥。”

    寶鼎苦笑,知道下午的事已經得罪了趙儀,本想晚上找個機會解釋一下,誰知現在一句話又把她得罪了。他也有點疑惑,不知道趙儀為什麼不願回邯鄲。雖說李牧有意殺她,還宣揚她已葬身火海,但她這並不影響她回邯鄲。難道她擔心自己回到邯鄲後,邯鄲要和李牧翻臉?那簡單啦,你趙儀把嘴巴閉緊不說,隨便編個故事糊弄過去不就行了,為什麼非要留在我這裡伺候我?不願做公主非要做侍婢,有病啦?

    寶鼎坐到席上露出赤裸上身。趙儀小心翼翼地給他清洗傷口,塗藥。

    “你剛才哭了。”趙儀忽然說道。

    “想家,想父母,想妹妹。”寶鼎嘆道,“你不想嗎?”

    “我父王不在了,我母親也不在了,我大兄也活不久了,我沒有家。”趙儀冷冰冰地說道,“我沒有家,沒有親人,我想什麼?”

    寶鼎被她一句話哽得啞口無言。

    “你這一身武技是不是跟你父親學的?”趙儀問道。

    “我還沒有生下來,我父親就戰死了。”寶鼎說道,“他死在匈奴人的箭下。”

    趙儀愣了片刻,立即問道︰“你說你有妹妹?”

    “是啊。”寶鼎的腦海中立即浮現出一張可愛的嬌嫩面孔,“她比你小,很可愛。”

    趙儀櫻唇微撇,唇角處露出一絲戲謔之色,“你真的有妹妹?”

    “是啊。”寶鼎笑了起來,不假思索地說道,旋即看到趙儀的表情,驀然想到什麼,笑容頓時僵硬。我是遺腹子,我哪來的妹妹?這個小女孩是誰?她在我那位兄弟的記憶中非常清晰,他們的關係應該非常親密,但絕對沒有血緣關係。這是怎麼回事?

    趙儀戳穿了寶鼎的謊言,心裡得意,臉上隨即露出笑容。

    “她是誰?”趙儀追問道。

    “不知道。”寶鼎回答得非常乾脆。

    趙儀嬌笑出聲,不再問了。寶鼎身上的秘密太多,但只要跟在他身邊,所有的秘密都會被一點一點挖掘出來。

    “那個……”寶鼎遲疑了一下,還是打算把下午的事解釋清楚,“上午我和蒙恬見面的時候,考慮再三,還是把你的事說了。蒙恬要奏稟大王的,假如我蓄意欺瞞,一旦事情被揭穿……”

    “我是公子的人,任憑公子處置。”趙儀打斷了寶鼎的話,平靜地說道,“如果公子要我死,我就把命給你。”

    寶鼎張張嘴,把嘴邊的話又嚥了回去。趙儀的變化太驚人了,讓寶鼎心裡的那股不祥之感愈發強烈。一個花季年華的尊貴公主遭此巨變,就算突然頓悟了人生,看穿了生死,也不止於有這種匪夷所思的變化吧?到底是什麼原因讓趙儀心智堅毅到如此地步,由一個高傲的公主突然變成了一個任人宰割的侍婢?

    “你有什麼秘密瞞著我?”寶鼎打算試探一下,看看趙儀的反應,“你要知道,你是一個公主,突然有這種轉變,讓我感到害怕。”

    趙儀心裡一窒,玉手輕抖,玉臉頓時掠過一絲驚慌,眼裡的恐懼更是不可遏止地湧了出來。

    寶鼎暗自吃驚,趙儀的反應果然強烈,她畢竟是一個養尊處優的小公主,給寶鼎隨口一詐,馬上原形畢露了。

    “你是不是打算跟我跑去咸陽,伺機刺殺我們的大王?”寶鼎不敢逼得太狠,擔心惹出事來。趙儀怎麼說還是一個孩子,以她的身份也不會有人故意利用她。以常理來推測,或許還是因為少年心性,膽大妄為,想去咸陽做個女刺客的可能性較大。

    趙儀垂著頭,櫻唇顫抖,淚如雨下。

    寶鼎苦笑,這位公主最擅長的就是這一招,眼淚說來就來,擋都擋不住。

    “好了好了,說句笑話而已。”寶鼎伸手把她攬進懷裡,安慰道,“不要做傻事,秦趙之間的仇恨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簡單。這是個大爭之世,靠實力說話,靠武力取勝。秦國要生存,趙國也要生存,燕國也要生存,各國都在為生存而戰。秦人仇恨趙人,趙人仇恨秦人,以此類推,燕人仇恨趙人,趙人也仇恨燕人……這樣算起來,天下七國,彼此都有仇怨,都有仇恨。只要七國存在,只要諸侯爭霸,那麼大爭之世就會延續,戰爭就會延續,仇恨就會延續,但你看到沒有,在這個大爭之世的背後,在衝天仇恨的後面,最無辜的是誰?承擔了所有苦難的是誰?”

    趙儀哭聲漸止,用心凝聽寶鼎的話。

    “知道烽火戲諸侯這個故事嗎?”寶鼎說道,“當年周幽王荒淫殘暴,為求寵妃褒姒(bao/si)一笑,烽火戲諸侯,結果被犬戎滅國。其後平王繼位,遷都成周(洛陽),自此天下就陷入連綿戰火,六百餘年來,諸侯爭霸,生靈塗炭,你知道死了多少無辜的人嗎?正是這些人承受了六百餘年來的深重苦難。”

    “仇恨?你有資格說仇恨嗎?”寶鼎把趙儀推開,兩手抱住她的臉,讓她的眼楮看著自己的臉,“六百餘年來,是誰要稱霸?是誰要建立所謂的功業?他們的霸業,他們的功名,靠什麼堆砌而成?我告訴你,靠的就是他們的子民,他們用子民的鮮血和生命堆砌了自己所謂的功業。六百年前如此,今天也是如此,秦國的大王如此,你趙國的大王也是如此。”

    “在這個大爭之世,命如草芥,人如蟻螻,但他們的的確確是人,和我們一樣的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善惡,有自己的仇恨。你知道他們仇恨誰嗎?仇恨你,仇恨我,仇恨我們這些高高在上的權貴。正是因為我們,正是因為我們的貪婪,因為我們的血腥,才造就了一個六百餘年的亂世,才摧毀了他們安寧的生活,摧毀了他們的家園,摧毀了他們的親人,摧毀了他們生存的希望。”

    “六百餘年了,諸侯爭霸六百餘年了,大爭之世延續六百餘年了,天下蒼生在苦難中哭號六百餘年了,難道還不夠嗎?仇恨?我們之間這點仇恨也叫仇恨?你到戰場上去看看,當你踩著血水,走在屍體中間的時候,你抬頭看看天上,看看天上的冤魂,六百餘年來的所有冤魂,他們的仇恨有多大?他們的仇恨足以摧毀我們,在短短瞬間讓我們灰飛煙滅,一把大火就能了卻六百餘年來的仇恨。”

    “你願意看到哪一天?你願意看到我們在大火中化為灰燼?你願意看到千千萬萬的天下蒼生在大火中死去,最後只留下一片滿目瘡痍的土地?”

    趙儀被寶鼎這番話驚呆了,她第一次聽到這種不可思議的見解,第一次瞭解到在這個世界上,最大的仇恨不是國與國之間的仇恨,而是權貴與平民之間的仇恨。

    “結束這個亂世,結束戰爭,讓飽受苦難的人從年復一年的痛苦中解脫出來,讓他們看到生存的希望,讓他們過上安寧平靜的生活。”

    寶鼎收回雙手,平息了一下激動的情緒,“這個世界需要一個至強者,需要一個統一天下的人,當至強者出現,當至強者統一天下之後,戰爭就結束了,延續了六百餘年的苦難就結束了,仇恨也就隨之化作了過眼煙雲。”

    趙儀呆呆地望著寶鼎,她還處在震驚之中,她還沒能理解寶鼎的話,但她知道,眼前這個少年心高志遠,志在天下,他站在一個自己根本無法企及的高度俯視這個世界,他距離自己非常遠。

    “不要讓仇恨矇蔽了你的雙眼。”寶鼎嘆道,“好好想一想,或許有一天你能理解我說的話,你能理解我做的事。”

    趙儀垂頭不語,內心波瀾起伏。她嘗試著讓自己站在一個全新的高度俯視天下,驀然發現,自己心裡的仇恨和天下人的仇恨比起來,的確不值一哂。

    “早點睡吧。”寶鼎說道,“明天我們去四周轉轉,說不定會你會有一個驚喜。”

    驚喜?趙儀疑惑地望向寶鼎。

    “你一個人太孤單了,連個說話的人都沒有。”寶鼎笑道,“我很快就要去河北戰場,把你一個人丟在晉陽不放心,所以我打算給你找個好朋友。如果可能的話,你可以隨她先去咸陽。”

    “公子的朋友?”趙儀急忙問道。

    “我兄弟的朋友。”寶鼎說道,“明天出營之後,你打扮漂亮一點,給他們一個驚喜。”

    趙儀玉臉一紅,擔心地問道︰“他們都是公子的朋友?”

    “現在還不是。”寶鼎笑道,“但我非常希望和他們成為好朋友。”

    巴蜀琴氏,歷史上神秘的巴蜀巨賈寡婦清,這一切都深深吸引了寶鼎,讓他對明天的出行充滿了期待。

    深夜,上將軍府湮沒在黑暗之中。夜風拂動,府內樹木發出輕柔的“沙沙”聲,間或還會傳來幾聲清脆的蟲鳴,這給肅穆的幕府帶來了勃勃生機。

    王賁、王離父子下車後,沿著一條青石甬道接連穿過三座庭院,然後在一間被濃密樹木所掩映的草屋前停了下來。

    王賁衝著王離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在外面等著,自己則輕手輕腳地走進了草屋。

    屋內燈火昏黃,一位玄衣竹冠的灰髮老者坐在案几後面,正俯身望著地圖。案几右側,羌(hui)手拿竹簡,專心致志地看著什麼。聽到腳步聲響,兩人同時抬起了頭。

    灰髮老者大約花甲之齡,一張削瘦的面龐,額頭上皺紋密佈,高聳的顴骨上零星散佈著幾塊黑色的老年斑,眼袋臃腫,看上去有些疲憊,不過一雙眼楮倒是炯炯有神,閉合之間露出凌厲光芒。

    “坐下吧。”羌把竹簡放到案几上,伸手拿了塊軟墊放到王賁腳下,“酒筵怎麼拖到現在?伯父已經等久了,再不回來我要派人去催了。”

    王賁歉意地笑笑,衝著老者說道︰“父親,馮劫和蒙恬心裡得意,難免要炫耀一下,我不好駁他們的面子。”

    王翦“哼”了一聲,問道︰“你決定了?”

    王賁毫不猶豫地點頭道,“父親,我們沒有退路了,唯有借此機會與大王攜手。在我看來……”

    王賁搖搖手,打斷了王賁的解釋,“你有何打算?”

    “大王目下有決心,但機會並不好,當務之急是我們必須在晉陽做出果斷舉動,以聲援大王,這樣大王才能夠在咸陽積極回應,從而迫使國相做出讓步,把北疆大軍火速調到河北戰場。”

    “你憑什麼斷定大王會積極回應?”王翦追問道。

    王賁濃眉緊皺,沒有說話。他確實沒有把握斷定大王會積極回應,因為大王的上面還有個華陽太后,假如晉陽的舉措激怒了楚系,慫恿華陽太后出面干涉,那晉陽就非常被動了。

    “父親的意思是……”

    “既然出手了,就雷霆一擊,不但要激怒楚系,更要激怒大王,讓大王意識到,如果繼續讓楚系猖狂,王國危矣。”王翦冷笑道,“既然做了,就不要瞻前顧後,就要擺出一往無前的攻擊之勢,讓對手心怯膽寒,不敢不讓步。”

    王賁暗自吃驚,他從父親的語氣裡聽出了濃濃殺意。王賁沉吟稍許,轉目望向羌。

    “(biao)公急報,桓(qi)已經決定分兵攻打肥下城。”羌神情冷峻,聲音裡隱含著一絲擔憂,“桓命令公率軍進駐赤麗,陳兵呼沱水南岸,做出北上攻擊之勢,以牽制呼沱水北岸之敵,迫使李牧不得不從宜安撤軍以增援肥下。”

    王賁臉色微變,急忙問道︰“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桓不是說要將主力收縮到井陘、赤麗一線,伺機強渡呼沱水,攻打呼沱水北岸之敵,從而迫使李牧從宜安撤軍嗎?怎麼又改了?”

    “這一戰打得時間太長,咸陽不耐煩了,三番兩次下詔催促。”羌嘆道,“如果大軍收縮到井陘、赤麗一線,是一個拳頭打人。現在這麼一改,就變成三個拳頭打人。三個戰場都沒有兵力優勢,一旦給李牧找到機會,只要擊破其中一路,必敗無疑。”

    “這麼說,公子偷聽到的消息是真的?”

    “是真的。”羌說道,“桓(qi)如果沒有把握,不會分兵攻打肥下行此險計,而李牧也絕不會輕易放棄肥下,導致宜安陷入包圍,所以河北戰場出現這種變化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李牧故意在肥下設下了一個陷阱。桓在咸陽的催促下急於取勝,導致判斷失誤。”

    王賁轉頭望向王翦,急切問道︰“父親是不是應該提醒一下桓?”

    王翦搖頭,嘆了口氣,“這種形勢下,我出面干涉,只會讓桓惱羞成怒,反而讓事情變得更糟糕。桓在河北打了三個月,自以為摸清了敵我雙方的實力,所以他才敢用此策展開攻擊。”

    “桓認為李牧兵力有限,不足以威脅到秦軍,故此才大膽變計,以主力攻打肥下。”羌跟著說道,“河北戰場上有十七萬秦軍,而李牧只有五萬代北軍,加上趙蔥的河北軍,總兵力也不過十二萬左右,所以桓的確有勝算,但公子帶來的消息卻令人震驚。假如肥下是個陷阱,那麼李牧手上應該還有更多的軍隊,如此一來,戰局就凶險萬分,對我們非常不利。”

    “父親可有挽救之策?”王賁又問道。

    “有。”王翦堅定說道,“北疆軍主力即刻趕赴河北戰場,會同(biao)公的兩萬人馬,向呼沱水北岸發動猛烈攻擊,這樣就能把李牧的軍隊全部逼出來,迫使他從宜安城撤軍北上。”

    “化虛為實,改佯攻為主攻,打李牧一個措手不及。”王賁略一所思,苦笑道,“父親,這個計策必須徵得咸陽的同意,否則無法實施,但在咸陽看來,河北戰局穩操勝券,沒有必要再調三萬大軍進入河北戰場,而我們這三萬大軍不但是河北戰場的後備軍,還承擔著牽制代北、拱衛京師的重任,如果把這三萬大軍全部調進河北戰場,那誰來牽制代北?誰來拱衛京師?”

    “沒有時間了。”王翦手撫長鬚,肅然說道,“如果李牧的代北大軍全部進入河北戰場,那我們既不需要軍隊威脅代北,也不需要軍隊拱衛京師。李牧已經下定決心,與我們決一死戰,我們還猶豫什麼?還擔心什麼?決戰而已。贏了,我們取邯鄲;輸了,回到起點,我們重頭再來。”

    王賁、羌互相看看,不再說話。

    “晉陽的事我們不要出面,稍稍引導一下就行了。”王翦望向王賁,問道︰“那孩子足以承擔重任嗎?”

    “父親當年怎麼評價虎率的?”王賁笑道。

    王翦欣慰一笑,“那就好。明天叫王離暗示一下蒙恬,既然他開了頭,那就要負責收尾。虎頭蛇尾的,成不了大器,給他家祖丟臉。”

    王賁和羌會心一笑,雙雙站起來躬身辭去。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4 17:29
第63章 如此大兄

    清晨,東方剛剛露出魚肚白,激昂的戰鼓和嘹喨的號角便響徹軍營,將士們迅速走出營帳,開始了晨練。

    寶鼎從睡夢中驚醒,拿著寶劍就出了帳。幾個虎翼衛非常驚詫,在他們的印象裡,像寶鼎這種身份的王族公子還用得著每日辛苦練劍?

    寶鼎卻是有苦自知,他有可怕的隱疾,不練不行啦。前世他也是一個睡懶覺的主兒,今生估計沒這個福份了,這就是生存的代價。

    幾個虎翼武陪著他跑到一個小型練武場。這裡有各種各樣的練武器械,連戰車都有。蒙恬、六位黑鷹銳士,還有近百名虎翼衛,正分成十個戰陣在捉對廝殺。雖然是演練攻防,但悍卒們卻猶如置身戰場,一個個奮勇向前,吼聲如雷,劍盾交鳴,箭矢破空之聲不絕於耳,一股凜冽殺氣撲面而至,讓人血脈賁張。

    蒙恬看到寶鼎出現,急忙退出戰陣,一邊抹著額頭上的汗,一邊問道︰“公子早起練劍?

    寶鼎點點頭,旋即又搖頭,指著正在演武場內廝殺的虎翼衛問道︰“這是演練陣法?”

    “想不想試試?”蒙恬笑道。

    寶鼎當即躍躍欲試,不過他對戰陣一無所知,躊躇了一下,不好意思地說道︰“我不知陣法。”

    蒙恬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你不會?你從小到大身邊都圍著一群頂尖的衛士,連黑鷹銳士都有十幾個,你竟然連戰陣都不會,你騙誰啊?不過看寶鼎那神態好像不是開玩笑。難道他真的不會?蒙恬有些捉摸不透,想了半天才說道︰“這簡單,我教你。”

    蒙恬隨即指著演武場上的小戰陣向寶鼎大概介紹了一下。戰陣廝殺是戰場上是最基本的攻防之道,講究的是配合,短兵器與長兵器的配合,劍弋盾與弓弩之間的配合,配合熟練了,將士們心意相通,攻防有致,其威力就非常大,遠遠超過等同人數單兵作戰的威力。在戰場上,如果戰陣散了,那就只有挨宰了。這種小戰陣少則五人,多則五十人,人數可多可少,靈活多變。

    “你先看看,把小戰陣的配合看清楚了。”蒙恬沒打算讓寶鼎上去試試,假如寶鼎真的一竊不通,這一試可就露餡了,那寶鼎的形象不但大損,連帶他自己的臉都丟光了。

    寶鼎看了一會兒,正想提議上去試試,蒙恬卻搶先開口說話了,又給他介紹陣法的具體演變過程。

    蒙恬決意把寶鼎打發回去,他好不容易因勢利導形成了今日局面,可不想親手毀掉。寶鼎如果真的不會戰陣,可以等到回咸陽以後再學。其實對於寶鼎來說,武技不重要,上陣廝殺更不可能。讓一個王族公子衝到戰場最前沿和敵人面對面的廝殺,那只有在一種情況下才會發生,那就是將士們都死光了,就剩下了他了。

    “你要學的是兵法,是萬人敵之術。”蒙恬看似隨意,卻非常鄭重地說道,“你的劍術、射術都已至巔峰之境,接下來的時間你要全身心投到兵法的學習中,你要學習經世治國之術,你的外祖父武安君、你的外曾祖父司馬上將軍就是你的目標,所以……”蒙恬指指他手中的劍,又指指演武場中的戰陣,“我奉勸你一句,不要在這些細枝末節上耽誤你寶貴的時間,你已浪費了十五年,如果你再荒廢十五年,你這輩子將一事無成。”

    寶鼎霍然驚醒,心中那股熱情被蒙恬兜頭一盆冷水潑得冰涼。

    我是什麼人?我是大秦公子,我是宗室興國君是一脈唯一的傳承,我肩負著振興三姓家族的重任,我有著拯救大秦帝國的遠大抱負,我要學的是經世治國之術,而不是做一個陶醉於戰場廝殺的糾糾武夫。正如昨夜師傅所說,糾糾武夫固然是國之棟樑,但相比經世治國的大賢,其對王國、對天下蒼生的重要性根本不可同日而語。

    我這是怎麼了?我為什麼不能站在一個全新的高度俯視這個世界?我為什麼總是不能擺脫小人物狹隘觀念的桎梏?如果我不能清醒地認識自己的價值,我總需要馮劫和蒙恬這樣的人在身邊提醒我,我又能做多大的事?實現多大的抱負?

    寶鼎越想越是羞慚,演武場上將士們的吶喊聲彷彿變成了對他無知和愚蠢的嘲諷。寶鼎面紅耳赤,額頭上甚至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整個人彷彿突然受到了某種打擊一般在瞬間變得沮喪而頹廢,旋即,寶鼎神色嚴峻,眼神堅毅,恭恭敬敬地給蒙恬深施一禮,“謝謝兄長的教誨,我這就回去讀書。”

    寶鼎轉身大步而去,留給蒙恬一個清瘦挺撥的背影。

    “孺子可教也。”蒙恬撫鬚而笑,心頭驀然掠過一個念頭,我是不是應該把當前咸陽局勢告訴他,讓他知道自己在晉陽要幹什麼,必須幹什麼。

    太陽高昇,王離騎著馬,帶著一輛青銅軺車,還有十幾個護衛到了轅門外。

    他沒有直接去找寶鼎,而是慢悠悠地晃到了蒙恬的大帳。蒙恬正在吃飯,看到他進來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這麼早?今天打算帶公子去哪轉轉?”

    王離逕自走到他對面坐下,“大兄,你昨天是不是看到了公子厲?”

    “公子厲?他不是在咸陽嗎?怎麼跑到晉陽了?”蒙恬疑惑地搖搖頭,“我沒看到。你聽誰說公子厲來晉陽了?”

    “嘿嘿……”王離玩弄著手上的馬鞭,發出一陣不懷好意的怪笑。蒙恬神色如常,埋頭吃自己的飯。

    “我就奇怪,昨晚大兄怎麼會一反常態,不但慫恿我出去玩,還破天荒的給了我五百錢游資。我心裡不安啦,心想大兄啥時變得這麼大方了?於是躺在榻上想啊,想啊……”

    “想出什麼沒有?”蒙恬拿起手巾擦了一下嘴角的湯汁,眼皮都沒抬,淡淡地問了一句。

    “想出來了。”王離坐直身軀,神情嚴肅,鄭重其事地說道,“大兄要陷害公子。”

    “撲哧……”蒙恬嚇了一跳,一口水嗆到了氣管,連聲咳嗽。

    王離哈哈大笑,倏然笑容盡斂,惡狠狠地說道︰“大兄,我算認識你了,原來你就是條披著人皮的狼。我大父生氣了,你竟敢這樣欺負他的嫡長孫。他叫我告訴你,他要打斷你的雙腿。”

    “還有呢?”蒙恬抓起手巾一邊擦著沾在鬍子上的面羹,一邊笑道,“大父還說了什麼?”

    王離高高地昂起頭,眼楮斜睨帳頂,右手張開,伸向了蒙恬。

    “一百錢。”蒙恬說道。

    “五百。”

    “你搶啦?”蒙恬立時瞪圓雙眼,大聲吼道。

    “搶?怎麼會?我王離是哪種人嗎?”王離當即“聲淚俱下”,悲聲叫道,“大兄,我在你心目中就如此不堪?大兄,我不過是暫借而已,等到我娘寄錢過來,我即刻還錢,絕不拖欠。“

    “呸!”蒙恬根本不信他,這位就一紈,敗家子,有多少花多少,向來是有借無還。

    “一百,沒商量。”

    “大兄……”王離扯著嗓子叫起來,“大兄,我是你親弟弟,你總要講一點兄弟情義吧?好,你狠,你不講兄弟情份,那就不要怪我不講義氣了,我告訴你啊,這件事如果沒有我,你甭想辦成。”

    “你這叫訛詐。”蒙恬氣結。

    “訛詐?”王離摸摸自己光禿禿的下巴,然後指著自己的鼻子問道,“大兄,難道我已墮落到這種人神共憤的地步?”

    “五百。”蒙恬實在拿他沒辦法,舉手投降。

    “大兄,早這樣爽快多好,沒事找事嘛。”王離得了便宜還賣乖,不滿地嘟囔了兩句,這才神神秘秘地湊到蒙恬耳邊說道,“我大父說,做事不要虎頭蛇尾,免得丟了你家祖的臉。”

    蒙恬愣了一下,跟著狂喜,老傢伙出手了,終於出手了,沒想到,真的沒想到啊。寶鼎一出現,事情馬上就有了轉機,形勢瞬間就變了。大王英明,大王果真英明啦。

    蒙恬強忍激動的心情,面色保持冷峻,聲調也是冷冷地說道︰“既然你拿了我五百錢,那就要把事情辦好。”

    “不用還了?”王離驚喜地問道。

    “辦事總要一些用度。”蒙恬說道,“你這個大手大腳的王氏小少主沒錢能辦事?”

    “大兄,你太好了……”

    “記住,把事情給我辦好,不要出了差錯。”

    “當然。”王離笑道,“俺等這天已經很久了,不過……”他臉色陡然一變,討好地說道,“大兄,俺家裡管得緊,又沒錢又沒人。我看公子大兄也是寒磣得緊,身邊連個奴僕侍婢都沒有。你知道的,幹這種事沒人不行啦。公子厲身邊可有一大幫好手,雖然公子大兄的確是厲害,但猛虎架不住群狼啦。至於我這拳腳……嘿嘿……”王離尷尬地笑道,“所以,大兄,你是不是好人做到底?”

    “你要多少人。”這次蒙恬爽快了。老傢伙都說話了,他還怕什麼?就怕事情鬧不大,打草驚不了蛇啊。

    “不多,我只要六個。”王離喜笑顏開,樂滋滋地說道。

    “六個?六個能幹啥?”蒙恬冷哂道,“你小子是不是鳥蛋給狗咬啦?就這麼點出息?”

    王離給蒙恬罵得一愣一愣的,不知這位昔日橫行咸陽的帶頭大哥到底要鬧出多大動靜。

    “大兄,那你說多少?六十個?”

    “你打家劫舍啊?”蒙恬氣不打一處來,厲聲罵道,“你小子會不會辦事?”

    “大兄,你說,小子我言聽計從。”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4 17:30
第64章 紈小少主

    蔚藍色的蒼穹高遠而深邃,潔白的雲朵隨風輕蕩,陽光明媚,青山綠水猶如淡妝濃抹的美麗仙子亭亭玉立於晉水之畔,衣袂翻飛間盡顯如畫芳華。

    一行人徜徉於山水之中,如痴如醉。

    王離有些心神不安,清晨他傳書琴氏,相約於晉水河畔見面,共游晉水,誰知寶鼎遊興高漲,到了懸甕山便登高望遠,遲遲不願離去。王離心急火燎,但又不好催促,跟在後麵糰團亂轉。今天的事情能否辦成他不管,他一定要把千里迢迢趕來的琴氏小佳人陪好,這才是頭等大事,但現在看來肯定把小佳人得罪了,遲到不說,還把小佳人晾在晉水河邊曬太陽,估計小佳人已經氣得玉臉緋紅、櫻唇高噘、貝齒咬碎了。

    寶鼎當然心知肚明,但他就是要故意拒絕王離的安排,觀察王離的表現,以揣測今天出遊的目的。

    出轅門的時候,寶鼎竟然看到六位身著便衣的黑鷹銳士和一隊布衣打扮的虎翼衛扈從左右,這讓他立即預感到今天的出遊並沒有想像的簡單,尤其蒙恬那張如同餓狼看到獵物一般的笑臉,更讓他心驚膽顫。

    臨行前,蒙恬又一語雙關說了一句話,“公子的背後有大王,有上將軍和老秦武人,還有數萬北疆將士,若論實力,公子在宗室王孫中位居首席,所以,不要說在晉陽,就是在咸陽,公子也可以為所欲為。”

    寶鼎立即聽出這話不對,當即揶揄道︰“目無法紀、恣意妄為呢?也行?”

    “當然。”蒙恬不假思索地說道,“在晉陽,就算你殺了人,也是依律殺人。”

    殺人?寶鼎暗自吃驚,殺人都沒事?這公子的特權也太大了吧?在他的印象裡,大秦以法治國,嚴刑峻法,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哪有殺人不償命的特權?但從蒙恬的口氣裡聽得出來,大秦律法也擺脫不了時代的限制,特權無時無處不在,只不過特權者為了維護律法的尊嚴,在特權之上披上一件合法的外衣而已。律法是上者統御下者的工具,如果這件工具把上者都桎梏了,那就不是工具,而是神器了。

    寶鼎不想成為他人手中的刀,但這個“他人”如果是當今君王,那他就只能甘心做一把刀了。其實在這個世界上,你是別人的“刀”,別人何嘗不是他人手中的“刀”?大家其實都是刀,而握刀者就是“利”。因為“利”而博弈,因為“利”而逐殺,人人都在“利”中做了一把“刀”,只不過有些人看得很清楚,有些人卻懵然不知而已。

    寶鼎一直在琢磨這個問題,他試圖掌控自己的命運,即使在目前這種身不由己的情況下,但他仔細考慮之後,發現自己把前世的觀念代入到了這個時代,他想得太複雜了。如果簡單地看,他這輩子就是為大秦帝國而活著,在始皇帝時代,就是為始皇帝衝鋒陷陣,自己這輩子就是大秦帝國的“刀”,所以,正如蒙恬所說,只要是有利於大秦帝國的事,自己都可以去幹,為所欲為、不擇手段地去幹。

    站在高山之巔,俯瞰雄偉江山,寶鼎心胸豁然開朗。自己今生的抱負是延續大秦帝國的國運,讓大秦帝國的國祚代代相傳,讓大秦帝國的子民安居樂業,讓天下蒼生在希望和快樂中繁衍生息,與之相比,自己個人的榮辱得失算得了什麼?不值一哂嘛。

    寶鼎想通了,放開了心懷,身心暢遊在浩蕩的天地之間,仿若與天地萬物融為一體。

    “接下來我們去哪?”

    “晉水。”愁眉苦臉的王離聽到這句話,頓時心花怒放,忙不迭的地說道,“大兄,那邊的河谷裡百花盛開,比這懸甕山漂亮百倍。”

    “帶路。”

    王離如奉綸音,兩條腿跑得飛快,匆忙招呼眾人騎馬乘車趕往晉水河邊。很快,一行人到了河谷,眼前綠草茵茵,各色鮮花爭奇斗艷,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濃郁的清香,更有流水徜徉其間,果然是一處人間仙境。

    正當眾人目不暇接之時,一道美麗的身影突然躍入眼簾,白衣黑髮,衣袂飄飄,如落塵仙子一般清麗脫俗,如蝴蝶一般穿梭百花叢中,當真人比花艷,風姿綽約,美輪美奐。

    藍天、白雲、綠草、鮮花、流水,再加上一個傾國傾城、楚楚動人的絕代嬌嬈,眼前美景可謂美不勝收,讓人眼花繚亂。

    哪來的女子?哪來的國色天香?

    軺(yao)車裡,寶鼎正在收拾趙儀換下的衣服。他知道此去肯定要與巴蜀琴氏見面,以王離的少年心性,無論如何也不會置嬌滴滴的美人於不顧,陪著自己這位大兄遊山逛水。再說昨晚王離已經透了口風,今天要邀請琴氏兄妹共車同遊,拉上自己不過是給他撐撐面子,在美人面前炫耀一番而已,但王離這番無心之舉顯然給一幫居心叵測的人利用了。寶鼎不知道蒙恬要幹什麼,但這件事肯定非常重要,他需要自己這個特殊的公子在前面衝鋒陷陣。

    到底什麼事需要自己衝鋒陷陣?是否與巴蜀琴氏有關?巴蜀琴氏與楚系外戚也算同根同源,關係不是一般的親密,但巴蜀琴氏畢竟是一個商賈,距離權力中樞太遠,以打擊巴蜀琴氏來達到敲山震虎的目的似乎不現實。

    寶鼎想不出所以然,乾脆不想了。

    巴蜀琴氏雖是商賈出身,但在秦國地位高,琴氏實際上就是大秦的御用軍械製造商,以後世的說法就是大軍火商。這個大兵製造商要錢有錢要爵有爵,寶鼎又有心結交,那麼第一次見面理所當然要給人家留下一個好印象,然後憑藉自己的身份和背景打動人家。商人重利,雖然琴氏攀附在楚系這顆大樹上,但也不會得罪其它派系,像寶鼎這種具有深厚軍方背景的宗室公子,對他們還是有相當的誘惑力。

    另外寶鼎還存著一個私念,打算讓趙儀暫時跟著琴氏去咸陽。晉陽這裡太危險了,他自己都是一顆棋子,給人家當刀使喚,更不要說趙儀了。自己去了河北戰場,趙儀獨自留在晉陽,那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一旦給他們“處置”了,自己哭都來不及。

    思來想去,也就只有通過王離與琴氏的私密關係,先把趙儀安置好,所以下山之後,寶鼎馬上叫趙儀在車上把衣服換了。既然有心讓趙儀和琴氏小佳人搭上關係,這第一次見面就非常重要了。趙儀很長時間沒有穿華麗衣服,沒有精心打扮了,突然有機會重新做回自己,激動不已,歡呼雀躍。

    寶鼎頗為感慨,花季少女就是不一樣,清純可人,沒有心計,也容易滿足,一套衣服一次遊玩就能讓她心花怒放,相比起來,自己的心態就太老了,雖說心理年齡二十六,但死過一次穿越一次後,看穿了生死看透了人生,心理年齡好像也漲了,徹頭徹尾的一位中年大叔。

    感慨之餘,寶鼎對蒼頭表兄的慷慨大方也是讚不絕口。蒼頭不但給寶鼎置了全套衣物,給趙儀也是同等待遇。趙儀畢竟是趙國公主,這位公主將來如何處置誰都說不清,但從長遠來看,隨著寶鼎地位的突飛猛進,趙儀這位公主的處境也會越來越好,所以小心伺候著不是壞事。蒼頭干秘兵的,心思慎密,做事滴水不漏。寶鼎和趙儀哪裡知道他的花花腸子?都以為他人好,仗義,感激著呢。

    寶鼎收拾妥當,下車一看,趙儀正在花叢中興奮地跑來跑去,像一隻美麗的白蝴蝶般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或許是天天在一起非常熟悉的原因,寶鼎對趙儀的絕色容貌已經視若無睹了,雖然有時候也覺得怎麼看都看不足,但在下意識裡他已經把趙儀當做自己的禁臠,反正都是自己的東西,什麼時候看都可以,所以漸漸地也就無視了。人都是這樣,想不到的時候茶飯不思,好不容易到手了又不珍惜,或許對大多數人來說,在意的其實是這個過程,東西並不重要。

    妖孽啊,禍國殃民的妖孽啊。寶鼎左右看看,發現眾人還沒有從驚艷中醒過來,一個個目不轉楮地盯著趙儀,尤其那個王離,眼楮瞪得滾圓,眼珠子似乎都要蹦出來了,一副失魂落魄的表情,太丟人了,沒見過女人啦?有這麼誇張的嗎?

    寶鼎趕忙走進花叢招呼趙儀,打算拉著她跑遠一點,免得被這幫惡狼般的牲口生吞活剝了。

    趙儀高興地跑過來,興奮得又蹦又跳,拉著他的手向河堤方向跑去,那裡的草更綠,花更多,水更美,風景更好。

    一路小跑,一路跳躍,一路開心的笑聲隨著幽香的河風在原野上迴蕩。

    “啊……”王離突然發出一聲狼嚎,高舉雙臂仰頭慘呼。直娘賊,還有沒有天理啊?我追一個小佳人追得滿頭大汗都沒追上,這位公子眼楮一眨,就變出一個傾城傾國的絕世美人,這哪來的天理啊?

    嚎叫未止,駿馬就飛一般射了出去,王離跟在寶鼎後面急吼吼地追了上去。

    “大兄……”王離飛馬超過兩人,然後一個漂亮的騰空,飛身躍下,不待站穩,就氣急敗壞地叫道,“大兄,你欺我太甚,欺我太甚了。”

    寶鼎拉著趙儀停下,失聲笑道︰“這是什麼話?我何時欺負你了?”

    “就是她。”王離手指趙儀,忿然問道,“她是誰?大兄為何一直欺瞞於我?小僮怎會變美女?大兄為何一直不告訴我?”

    寶鼎笑笑,轉頭望向趙儀,問道︰“要告訴他嗎?”

    趙儀望著王離那副氣急敗壞的樣子,心中不免得意,抿嘴嬌笑,連連搖頭,然後掙脫寶鼎的手,自顧跑上了河堤。

    “你看到了。”寶鼎攤開雙手,佯裝無奈地說道,“沒有她的允許,我哪敢亂說?”

    這時王離的目光已經跟著趙儀上了河堤,對寶鼎的話充耳不聞。寶鼎看他痴呆呆的樣子,忽然想到前世自己剛剛踏進大學校門的時候,也有過一陣類似的瘋狂,看到漂亮的女孩就挪不開眼楮,但自己膽小,只敢遠觀而不敢褻玩,不像有些膽大妄為的牲口,不管好歹,沖上去再說,頭破血流了,再衝,鍥而不捨,堪稱堅韌不拔之楷模。

    寶鼎舉起右手在王離的眼前晃了兩下,“看好了沒有?看好了就把眼楮轉過來。唉,說你呢,你聽到沒有?”

    “大兄,她是誰啊?是不是你小妹啊?”王離戀戀不捨地收回目光,急不可耐地問道。

    寶鼎略感錯愣。這話怎麼說呢?妹妹吧……也可以。寶鼎點了點頭,模稜兩可地說道︰“也算是妹妹吧。”

    “啊……”王離又是一聲狼嚎,衝上來一把抱住寶鼎,大聲吼道,“太好了,我決定了,我要娶你妹妹,此生非你妹妹不娶。”

    寶鼎頭一暈,一把推開他,用力擦了擦濺在臉上的唾沫星子,沒好氣地罵道︰“你吼什麼?聽清楚沒有?”

    “清楚了啊,她不就是你妹妹嘛……啊,公子的妹妹,那豈不是公主?”王離突然意識過來,公主?身份顯赫啊,好像非她不娶有相當的難度。 驀然,他眼楮一轉,兩眼頓時發亮,死死盯著寶鼎,腆著一張大臉,厚顏無恥地說道,“大兄,俺們可是兄弟,竹馬之交,世代的交情,這事你可要幫忙啊。”

    寶鼎暈死。這都什麼人啊,感覺時空錯亂了,自己好像又回了前世,踫到了那幫恬不知恥的牲口。

    “我記得你昨天說,你要娶琴氏家的那個小佳人,叫什麼月亮星星的,好像當時你信誓旦旦,說非她不娶啊。”寶鼎笑著調侃道。

    “我說過嗎?”王離一臉無辜,接著馬上叫屈,“大兄,你肯定聽錯了,我怎麼可能會說那種話?你知道的,我頻陽王氏是什麼人家?巴蜀琴氏雖然有爵位,但商賈就是商賈,這個身份改不掉,我王氏怎麼可能與商賈結親?那不是自辱家門嘛,就是娶回家做個妾都不行的。我大父如果知道了,還不打斷我的腿?”

    寶鼎眉毛微挑,心裡頓時湧出一股怨氣。商賈怎麼了?商賈怎麼低賤了?巴蜀琴氏,天下巨商,他家的女兒還配不上你們王氏豪門?

    “這麼說,你在耍人家了?”寶鼎心裡不高興,口氣就沒那麼親熱了。

    “誰耍誰還不知道呢?”王離撇撇嘴,不屑地說道,“琴比我大三歲,今年都十八了,雖然漂亮但太聰明了,常常耍得我團團轉,你說誰耍誰啊?”

    琴?比王離大?這個時代十八歲的女孩都已經嫁人了,一般都生孩子做媽媽了,她竟然還在咸陽和一幫小王孫小權貴們整日廝混在一起,可見不是一個簡單人物。不過想想也是,巴蜀琴氏,當今首屈一指的大軍火商,若想在這個弱肉強食的時代生存下來,家族子孫無不要拼盡全力求生存,否則早被生吞活剝了,哪裡會在大秦混到風生水起,在關東諸國建下顯赫聲名?

    王離也不是一個懵懂少年,表面上看紈一個,其實心裡清楚著呢,大是大非拿捏得極有分寸,豪門家族的子弟果然非同一般,酒囊飯袋混吃等死的有,但更多的卻是像王離這種心計深沉的人,否則家族如何代代傳承下去?

    想到這裡,寶鼎心裡的那絲怨氣不翼而飛了。那絲怨氣來源於前世小人物的心態,來源於前世的觀念。在這個時代,生存法則就是如此,假如自己違背這個生存法則,其結果必定死無葬身之地。該忘記的東西就要忘掉,但這對寶鼎來說,顯然需要一個過程。

    “大兄,這件事你一定要幫忙啊。她是你妹妹,她肯定聽你的話……”王離轉口就把話題扯到了趙儀身上,打躬作揖,連聲哀求,就差沒有“淚如雨下”了。

    “那是我的女人。”寶鼎不想糾纏不清,一句話徹底斷絕王離的齷齪念頭,“你敢對她上心思,我打斷你的狗腿。”

    啊?王離頓時傻了,扯著嗓子叫道,“大兄,她可是你妹妹,親妹妹啊,你怎麼能……”

    寶鼎氣得差點一頭栽倒,抬腿就是一腳,“滾……你給我聽清楚了,她是我的女人,我的女人算不算我妹妹?”

    啊?這麼個妹妹啊?王離一腔熱情頓時化為烏有,當即放聲慘叫,捶胸頓足,“大兄,這太不公平,不公平啊,我至今連女人的手都沒摸過,你卻連女人都有了,還是絕色,蒼天啦,不公平啦。”

    寶鼎懶得理他,追著趙儀上了河堤。他現在知道了,王離這小子看上去瘋瘋癲癲,其實心裡壞得狠,還是防備一點好。

    王離一溜小跑追了過去,“大兄,告訴我,她是誰啊?”

    寶鼎當然不會說,但王離死纏著不放,搞得寶鼎不勝其煩,“她是一個天大的秘密,如果告訴你了,你肯定有麻煩。”寶鼎想嚇唬他,可王離豈是一個善主兒,越是嚇唬他,越是激起了他的好奇心,“大兄,小子今生跟定你了。你不信?小子可以發誓啊。我發誓,今生我王離一定為你赴湯蹈火、萬死不辭。怎麼樣?大兄,可以告訴了我吧,倘若以後有麻煩,小子我替你扛著。”

    寶鼎一聽他發誓,倒是心動了。現在自己需要找個信得過的人把趙儀安置了,這件事如果一直懸而未決,自己也無法安心趕赴河北戰場。王離應該是個信得過的人,由他出面幫忙,趙儀先期趕赴咸陽的事應該十拿九穩。

    “你可要嚴守秘密。”寶鼎鄭重說道。

    “小子可以發誓啊。”王離的誓言好像不值錢似的,張嘴又是一個。

    這個時代的人重諾守義,當然,這也是相對而言。寶鼎的背景與王氏本來就密切,算起來他和王離還是親戚,所以就他們兩個人的關係和身份來說,彼此間的誓言完全值得信任。

    如今城孟西白、夏陽司馬氏和頻陽王氏三大家族聯手力挺寶鼎,宗室興國君這一脈已經與老秦武人的中堅力量徹底走到了一起,這一點無論是寶鼎還是王離都非常清楚,所以王離這誓言可不是隨口亂說,他是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拉近與寶鼎的關係,為自己的將來打基礎。這小子賊得狠,心眼忒多。

    看到趙儀順著河堤跑得遠了,寶鼎不禁加快了腳步。

    王離跟在後面,不停地催促,“大兄,快告訴我啊。”

    “她是我在代北搶來的。”寶鼎說道。

    搶來的?王離心想你厲害,你在代北一口氣刺殺了兩位大權貴,趙國黑衣燕國虎騎跟在你後面追,你還有閒心搶美女,你厲害,兄弟佩服,自問望塵不及。

    “沒了?就這麼簡單?這也叫秘密?”王離等了半天,見寶鼎沒了下文,不禁失望地叫道,“大兄,你耍我啊?”

    寶鼎側目看了他一眼,笑道︰“她是趙國公主。”

    王離霍然心驚,兩眼驀然瞪大,趙國公主?大兄從代北搶了一位趙國公主做女人?王離心神震駭,腳下飄忽,一個不留神,被河堤上橫七豎八的蔓藤絆倒了。

    “撲 ……”

    寶鼎一回頭,正好看到王離一頭栽倒在地,摔了個狗啃泥。寶鼎大笑,停下腳步,伸腿踢了他一下,“要嚴守秘密啊,如果洩漏了,我割了你鳥蛋。”

    王離抱頭慘嗥,忽然,他一躍而起,急切問道︰“那個傳言被燒成灰燼的趙國公主就是她?”

    “如假包換。”

    王離兩眼冒星星,對寶鼎崇拜到了極致,“大兄,你為什麼要搶她?”

    寶鼎抬腳就走。王離屁顛屁顛地跟在後面。

    “妖孽。”寶鼎嚴肅地說道,“她就是一個禍國殃民的妖孽,本公子為了拯救天下蒼生,不惜捨生取義。”

    王離狠狠地鄙視了他一眼,忒無恥了,不就是貪圖美色嘛,還說得這麼假仁假義,無恥。當今世上,為了搶美女而置生死於度外的,恐怕就我們大秦這位貴公子了。

    “你怎麼搶到手的?”王離追問道。

    “你也想去搶?”寶鼎冷笑,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看到這身傷沒有?這就是搶美女的代價。”

    王離頓時想起寶鼎那一身恐怖的傷痕,當即背心一涼,腦袋縮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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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地地道道的小菜鳥

    晉水河畔,芳草萋萋,綠樹成蔭。

    一輛紫紅色的車停在樹蔭下,幾十名身穿黃色大氅的衛士們散落四處,神情戒備。

    臨水附近的草地上鋪了一塊紅色的地氈,地氈豪華典雅,上有一香爐,一琴台,一棋秤。

    銅爐檀香裊裊,薄煙氤氳,一股濃郁而溫馨的幽香漂浮於空氣之中,沁人心脾。

    一位黃衣少女跪坐於琴台之後,一手輕按琴弦,一手抱著一卷帛書,正在蹙眉細看。黃衣少女大約二八年華,柳葉彎眉,明眸皓齒,櫻唇如丹,一頭黑色長發隨風拂動,映襯得皮膚格外白嫩,仿若凝脂一般細膩光滑。在這張明艷動人的臉上,有一雙亮麗的丹鳳大眼,眼波流轉之際,湧動著絲絲靈秀之氣,凝神沉思之間,給人一種清新淡雅的韻味。

    棋秤古樸典雅,黑白玉子正在演繹一場精彩對決。對弈者一位是蒼頭老叟,約莫花甲之年,精神矍鑠,乾瘦的臉上皺紋如壑,一雙眼楮看似昏花但閉合之間卻是神采奕奕。一位是三十多歲的中年人,三綹長鬚,相貌堂堂,丰神俊朗,氣質儒雅,神態溫恭而謙和。

    還有一位十七八歲的年輕人,長相英俊,白衣玉冠,白淨的面龐上有一雙又大又亮的眼楮,這雙眼楮長得非常漂亮,配上那張和善的笑臉,怎麼看都是一位德才兼備的俊彥之士,但如果仔細審視,不難看出隱藏在他眉宇之間的那絲精明,這絲精明彷彿被魔鬼所詛咒,透出幾分令人心悸的詭異,讓人惶恐不安,不得不小心戒備。

    年輕人立於河畔,手端長竿,悠閒垂釣。

    忽然,風中傳來隱約的轔轔馬車聲。年輕人轉頭望向上遊方向,嘴角輕瞥,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鄙夷。

    黃衣少女的目光從帛書上收回,抬頭望向遠方,凝神細聽了片刻,忽然展顏一笑,低聲說道︰“王家的小少主來了。”

    對弈的兩位互相看看,不約而同地撫鬚而笑。

    “他還敢來?”老者樂呵呵地說道,“就不怕姑娘罰他跳進河裡摸魚?”

    黃衣少女羞澀輕笑。

    “晉陽波譎雲詭,山雨欲來,小少主深陷其中,恐怕再也沒有咸陽那等逍遙快活的日子。”中年人一邊不徐不疾地說著,一邊拿起一粒白子輕輕放在了棋秤上。

    “咸陽更甚。”老者搖搖頭,臉上掠過一絲憂色,“局面一次比一次惡劣,風暴一次比一次大,這次就連我們都無法獨善其身了。”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咸陽政局如此不穩,恐怕河北一戰凶多吉少啊。”

    “何以見得?”中年人笑容滿面,隨口問道。

    “趙國已到絕境,只有置之死地而後生。”老者說道,“反觀秦國,自今上登基以來,十三年裡,先有成蛟兵變,後有�保ao/ai)之亂,其後呂不韋又被罷相,政局動盪不安.政局不穩則直接導致秦國在戰場上處於守勢。”

    “十三年來,秦國有幾次主動出擊?就是這寥寥數次的主動出擊,也是敗多勝少,尤其七年前的都山之戰,上將軍蒙驁更是不幸戰死。蒙驁一死,秦國竟然同時出現三位假上將軍,這足以說明大秦軍方事實上已經陷入分裂。”

    “如今秦國朝堂紛爭不斷,軍隊又陷入分裂,雖然桓(qi)在漳水河一戰取得了勝利,但對手實在不堪一擊,這一戰並不能證明秦軍具備了攻克邯鄲的實力。在我看來,秦軍的勝利不過是曇花一現而已。”

    “趙國李牧的代北大軍南下之後,秦國隨即踫到了一個強勁對手。宜安之戰已經打了三個月,秦軍至今無法拿下宜安以完成對邯鄲的包圍。像這樣的大戰,雙方比拚的不僅僅是武力,還有財力。趙國深陷絕境,沒有退路,就算吃人也要堅持到底,而秦國呢?秦國還能堅持多久?桓從去年秋天開始攻打趙國,至今已經打了九個月,秦國的財力還能繼續支撐下去?”

    老者看看對面的中年人,撫鬚而笑,“以我看,最多還能支撐一個月。一個月後,如果秦軍還是未能攻克宜安城,那就只有撤軍了。”

    中年人微笑頷首,似乎對老者的說法頗為贊同。

    “桓打了十個月,勞師遠征,損耗驚人,結果就佔了幾座小城,這樣的戰績,恐怕無法向咸陽交差吧?”老者打開了話匣子,意猶未盡,繼續說道,“咸陽著急,桓也著急,一著急就會出錯,一出錯就有可能招致滅頂之災。秦軍敗了,軍方需要人出面承擔罪責,咸陽同樣也需要人承擔罪責,如此一來,咸陽政局又要動盪。”

    “自武安君贏得了長平大戰的勝利後,秦國的政局就沒有穩定過。”老者苦嘆道,“武安君死了多少年?算一算,大概也有二十五年了吧。看看秦國大軍在這二十五年裡打了多少勝仗?攻佔了多少座城池?開拓了多少疆土?乏善可陳啊。今日秦國的城池和疆土,都是昭襄王和武安君那一代人打下來的。當年如果宣太后不薨,穰侯、華陽君不被逐出咸陽,武安君其後也就不會被冤殺而死。武安君不死,當今天下還有七國逐鹿的局面?恐怕山東六國早已成為過眼煙雲了。”

    “家老……”黃衣少女突然打斷了老者的話,指著遠處嬌聲說道,“小少主好像帶了客人來。”

    老者聞言,扭頭望去,只見遠方走來一隊車馬,從人數看,至少有幾十人,而且全部都是騎士。這個陣勢不小了,如果是小少主獨自前來,最多不過十幾騎而已,顯然,小少主遲到有原因。

    老者和中年先後站了起來。年輕人放下釣竿,也走了過來。

    黃衣少女遲疑了片刻,說道︰“我們上前迎一下。”

    三位男人都沒有說話。上前迎一下那禮節就比較重了,如果來者地位高,自然合情合理,反之,那就是笑話,巴蜀琴氏丟不起這個人。

    黃衣少女舉步上前。年輕人猶豫了一下,還是跟了上去。

    “先生……”老者似想詢問。

    “同去。”中年人虛手相請。

    一群黃衣衛士緊隨其後,迅速迎上。

    很快雙方的距離就近了,黃衣少女甚至能清晰看到王家小少主王離的面孔,但一向飛揚跋扈的王離一反常態,老成穩重,一直策馬跟在軺車之後,不敢稍有踰越。眾人面面相覷,心裡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兩個人,難道是上將軍王翦?或者,是左更王賁?晉陽除了這兩位,恐怕沒人能讓王離如此老實了。

    軺車緩緩停下。一群騎士紛紛下馬。王離對黃衣少女視而不見,直接跑到軺車旁邊,神態十分恭敬。

    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一位削瘦少年。這位少年長相普通,臉上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除了個子比同齡人稍高之外,其它並無獨特之處。接著眾人眼前一亮,一位貌若天仙般的少女走了出來,這位少女與生俱來就有一股高貴氣質,顯然出自顯赫的權貴之家。

    這是誰?老者、中年人和年輕人幾乎同時望向黃衣少女。黃衣少女搖搖頭,她也不認識。如此國色天香,如果是咸陽人,早就轟動京都了。

    少年人的目光在眾人臉上一一掃過,即使是貌美如花的黃衣少女,似乎也沒有對他產生什麼吸引力。

    令人驚訝的一幕出現了,少年人忽然牽著那名美麗高貴的少女,緩步走了過來。

    王離還是跟在他後面,不過這時候王離有些故態復萌了,齜牙咧嘴的,舉手衝著黃衣少女用力揮動了幾下。黃衣少女理都沒理他,倒是那位老者微笑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

    “來來,我給諸位介紹一下。”王離側身上前半步,面向黃衣少女等人,得意洋洋地說道,“這位就是興國君的嫡長孫、公子弘的嫡長子,武安君的外孫,司馬錯上將軍的曾外孫,公子寶鼎。”

    公子寶鼎?大秦宗室興國君一脈的傳承?武安君,司馬錯,城孟西白,夏陽司馬氏……這太震撼了,咸陽什麼時候冒出這麼一位家世顯赫的王族公子?

    黃衣少女,三個老中青男人,目瞪口呆地望著寶鼎,瞬間竟有些失神。如果不是這位少年手裡拉著一位傾國傾城的高貴少女,他們甚至懷疑這是王離在故意搞鬼,蓄意捉弄他們。

    “代北驚天一刺知道不?”王離搖頭晃腦,笑得眼楮都眯成一條縫了,“刺客寶鼎聽說過吧?告訴你們,刺客寶鼎就是公子寶鼎,就是我大兄。”

    這個消息太震撼了,震得四個人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公子寶鼎就是刺客寶鼎,代北那驚天一刺就是他幹的?這是什麼人啊?大秦宗室什麼時候出了這麼一位傳奇般的公子?

    王離看到幾個人極度震驚的表情,愈發得意,趾高氣揚地一揮手,“三箭齊射知道不?傳說中的神箭術?那是我大兄的拿手絕活。”

    這句話給黃衣少女等人直接忽略了,他們還在努力把刺客寶鼎和公子寶鼎兩個身份地位截然不同的人重合到一塊。刺客寶鼎已經名震咸陽,他神秘的身份一直是咸陽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話題,各種各樣的猜測無奇不有,但任誰也想不到,刺客寶鼎竟然就是大秦貴公子。一個貴公子竟然冒著生命危險行刺敵國大權貴,這不僅讓人覺得匪夷所思,覺得瘋狂,更讓大秦宗室在本國乃至在山東諸國中的強勢地位無限升高。

    尚武的時代就是以實力說話,大秦嬴姓宗室有如此強悍實力,有如此悍不畏死的子孫,不得不讓人畏懼。

    王離身形一閃,又跑到了趙儀身邊。

    “這位是……”他一激動,差點把趙國公主四個字說了出來,“公主,我大嫂。”

    寶鼎頭一暈,恨不得一劍捅死這個口沒遮攔的傢伙。這事壞了,我怎麼會認識這麼一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趙儀玉臉一紅,嬌羞不已,霎時媚態叢生,把王離這傢伙的眼楮都看直了。

    黃衣少女和三位老中青男人更加震駭。公主?這是哪國的公主?公子寶鼎尚未加冠就娶妻?其妻竟然還是一國公主?天啦,這都是什麼時候的事?為什麼咸陽一點風聲都沒有?

    寶鼎鬆開趙儀的手,躬身致禮。基本禮節還是要的,何況寶鼎還有求於人,這態度自然就客氣多了。趙儀也跟在後面見了禮。

    黃衣少女和三位目瞪口呆的男人這才從震驚中醒悟過來,手忙腳亂地還禮致謙。這下算是失禮了,幾個人面色羞赧(nan),很是不安,不但不安,而且還感到了一絲恐懼。

    他們從咸陽而來,帶著特殊使命而來,他們當然清楚咸陽權力中樞的鬥爭目前愈演愈烈,一場大風暴正在醞釀當中。難道,這位公子將是引發咸陽下一場大風暴的關鍵人物?如果真是這樣的話,巴蜀琴氏在這裡與他見面,豈不陷得更深?王離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成心要把我們拖進這場風暴?

    寶鼎和趙儀臉上帶笑,但心裡也是驚駭不已。

    今天的出遊明顯就是一個陷阱,他們被人利用了。依常理來說,王離根本沒有必要公開寶鼎的身份,更沒有必要暴露趙儀的身份。王離是什麼人?他會糊塗到這種地步?從今天出來開始,王離就是一口一個大兄,那意思很明顯,沒有公開寶鼎身份的意思。王離的大兄,這個身份在晉陽也可以橫著膀子走路了。誰知上了王離的當,這小子見到巴蜀琴氏,不待寶鼎有所準備,張口就把寶鼎的身份說了出來,尤其不可思議的是,他竟然違背剛才所立的誓言,把趙儀的身份也暴露了。

    寶鼎想到了蒙恬。現在他可以斷定,王離早先就知道了趙儀的真實身份,之所以選擇在巴蜀琴氏面前公開,就是要把這個消息帶回咸陽,事實上這等於變相地把趙儀的處置權交給了咸陽宮。蒙恬好深沉的心計,不過王離也沒有把事情做絕,他當著巴蜀琴氏的面稱呼趙儀為大嫂,等於給寶鼎留下了一些主動權,否則咸陽宮一開口,寶鼎就徹底失去了保護趙儀的機會。

    我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小菜鳥啊。寶鼎暗自苦嘆,強自忍住了心裡的怒火。好,你們有心計,算計我,我難道就沒有心計?我不管你們到底想幹什麼,但既然你蒙恬說了我連殺人都可以,那我就在晉陽捅出一個天大的窟窿,把你們全部拖進大風暴。想佔我的便宜,門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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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神秘的巴郡隗氏

    王離手指白衣年輕人和黃衣少女向寶鼎介紹道︰“公子,這位是琴氏小少主琴,這位是他的孿生妹妹琴。”

    琴、琴再度見禮。琴玉樹臨風,琴麗質天成,一對金童玉女,不愧是出自世代巨賈之家。寶鼎感嘆之餘對寡婦清的好奇心也更強了,這對孿生兄妹無論是相貌還是氣質都是上上之選,由此不難推測出他們的母親必定是一位風華絕代的人物。

    歷史上寡婦清本是一位傳奇般的神秘人物,只可惜記載甚少,寶鼎有幸穿越到這個時代並且與巴蜀琴氏產生了交集,自然有心探秘,所以在言行上不自覺地表露出一種親近之意。

    寶鼎這種情緒上的微妙變化立即便被琴氏兄妹察覺到了,那位老者和中年人也是暗自吃驚。商賈就是商賈,歷來地位不高,權貴士卿在他們面前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優勢,這種優勢表現在言行上就是矜持和傲慢,尤其高高在上的王孫,表現得尤為明顯,一般都是以俯視和恩賜的姿態與商賈來往,但公子寶鼎給人的感覺卻是尊重和平等。

    這緣由寶鼎的前世觀念,前世他是一個普通小人物,小人物的心態決定了寶鼎的言行舉止,如果寶鼎前世出身於權貴富豪,或許到了這一世他很快就能適應公子的身份,可惜他不是,這也就決定了他在未來很長一段時間甚至終其一生都無法在心理上真正成為一個權貴。

    寶鼎的舉止贏得了琴氏兄妹的好感,第一印象非常好,感覺這位貴公子與眾不同,即便這只是他禮賢下士的一種姿態,但有這種姿態就已經難能可貴了,最起碼在咸陽的王孫公子身上絕對看不到。那些人的眼楮都長在頭頂上,好像予取予奪是他們天生享有的特權,如果下者忤逆了他們,他們就要打擊報復。在下者看來這是一種無恥的強盜行徑,但在他們眼裡,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庶民賤奴在他們眼裡和牲畜並沒有太大區別。

    “公子,這位先生是來自巴郡隗(kui)氏的隗藏,琴氏家主的弟弟,小少主的舅父。”

    巴郡隗氏?隗藏?這個名字太陌生,大秦歷史上沒有叫隗藏的人,而且寶鼎發現自己也不知道“隗”字怎麼寫。

    隗藏見禮,寶鼎躬身還禮。這時王離忽然湊到寶鼎的耳邊,低聲說道︰“他大兄就是治粟內史隗狀。”

    隗狀?寶鼎霍然心驚,臉色頓時就變了。

    隗狀在歷史上有記載。始皇帝二十八年(公元前219年)第二次巡遊天下,在瑯琊山(今山東膠南)刻石頌揚始皇帝統一天下的功績。隨行大臣們的名字均刻於石上,其中就有隗狀的名字,這是隗狀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出現在歷史記載中。當時他和王綰(wan)並列為丞相,他排在前面,應該是右丞相。王綰排名在後,應該是左丞相。

    寶鼎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一個念頭。

    昌平君熊啟於秦王政二十一年(公元前226年)被遷謫到郢(ying)城。那麼昌平君之後,誰出任秦國丞相?

    大秦統一天下那一年是公元前221年,當時王綰就是左丞相。那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測,昌平君熊啟之後就是由隗(kui)狀繼承丞相一職?

    假如這個推測成立,那麼從公元前226年之後的七年時間內,大秦國的丞相,或者說第一丞相就是隗狀。

    巴郡隗氏和巴蜀琴氏是姻親關係。寡婦清的真實名字應該叫隗清,隗藏是她的弟弟,那麼治粟內史隗狀同樣是寡婦清的親兄弟。巴郡隗氏和巴蜀琴氏都屬於楚系,由此可以說明隗狀這個顯赫人物為什麼和其它楚系大臣一樣被歷史所湮沒,也可以說明寡婦清為什麼在大秦歷史中留下了極其神秘的一縷芳蹤。

    既然昌平君熊啟被趕出咸陽後,由同為楚系的隗狀繼任丞相,那麼大秦政局的發展脈絡就很清晰了,楚系外戚並沒有因為昌平君熊啟的遷謫、背叛而倒塌,相反,這股強大的勢力繼續活躍於大秦政壇,秦王政可能直到臨死的那一刻都未能徹底擊敗楚系。

    假若真實歷史就如推測一樣,那麼始皇帝為什麼直到臨死那一刻都沒有公開下旨確立公子扶甦的太子身份,沒有確立他的儲君地位,而是擬制了一個叫其回咸陽治喪的含糊其辭的詔書就可以得到合理的解釋。

    正是這份語焉不祥的詔書給了李斯和趙高謀立胡亥為皇帝的膽子。假如在這之前始皇帝下旨立扶甦為太子,李斯和趙高還有謀權篡位的機會嗎?顯然不可能,太子就是儲君,始皇帝死了,太子自動繼承大統,李斯和趙高沒有一絲一毫的機會。

    始皇帝為什麼遲遲不立太子?就算他不滿意公子扶甦,擔心大秦權柄再一次給楚系外戚所把持,但他可以另立一位兒子為太子,以確定皇統的繼承。始皇帝沒有立後,沒有立後就沒有嫡子,諸公子都是庶子,都有機會做太子,而遲遲不立太子將嚴重危及到大秦國祚的安危,這個問題的嚴重性始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為什麼就是沒有及時確立太子呢?是不是和楚系勢力一直控制或者影響著大秦政局有關?兩者之間是不是存在著某種不為人知的秘密?

    要想知道這中間的秘密,就要搞清楚一個人,那就是楚系外戚勢力中另外一個重量級人物隗狀。

    隗狀何時死去?他的丞相又是何時被免?《秦始皇本紀》中,李斯以丞相身份被記載的時間是始皇帝三十四年(公元前213年),李斯獻“焚書”之策。三年後,始皇帝最後一次巡遊,又出現了右丞相馮去疾留守京都的記載。如果李斯一直是左丞相,馮去疾是右丞相,在他們之前還有王綰出任丞相,那麼可以大膽推測,隗狀這個丞相最長可以做到始皇帝三十三年(公元前214年)。

    這麼一看,隗狀出任丞相的時間前後大約有十二年。假如設想再大膽一點,在未來幾年裡秦王政改相國為左右丞相,增設一個丞相公,由隗狀出任,那麼隗狀做丞相的時間可以增加到十五年以上。

    寡婦清死在大秦帝國統一之後,始皇帝下旨,在她墓地之畔建“女懷清台”。這種無上恩寵連功勛卓著的武成侯王翦都未能享有,始皇帝卻賞給了一個巴蜀巨賈,試問,他難道就不怕寒了大秦將士們的心?他就一點不考慮此事造成的惡劣影響?

    如果把這件事放到一個政局紛爭的朝堂,放到始皇帝和丞相隗狀的君臣之爭,那麼似乎就能找到一個可以解釋的理由。權力上的妥協必然會發生一些不可思議的事,比如始皇帝下旨給寡婦清建“女懷清台”一事,仔細想一想,其實很荒誕,不可理喻,但如果把這件事放到其背後激烈的權力爭鬥中去,荒誕的事也就合情合理了。

    未來的大秦政局中,隗狀這個丞相幾乎佔據了與秦王政一樣的份量,雖然歷史把這個大人物悄然湮沒了,但現在翻開來一看,寶鼎驀然發現,隗狀和以他為首的楚系在大秦歷史上佔據了驚人的份量,他們掌控、影響和改變著大秦歷史,帝國的興衰存亡可以說與他們有著直接的關係。從最終結果來看,始皇帝和大秦帝國並沒有贏得最終的勝利,他們最終選擇了一條不歸路,與他們強大的對手同歸於盡了。

    寶鼎臉色變了,神智瞬間失神。

    他一直以為秦王政的對手是以昌平君熊啟為首的楚系外戚,再過八年,秦王政就可以驅逐熊啟,擊敗楚系外戚,現在才驀然發現,自己想錯了,自己忽略了大秦歷史上一個最重要的人物,一個僅僅在石刻上留下了名字的丞相隗狀,大秦楚系力量真正的領袖人物,正是這個人,相當程度上主導了帝國未來形勢的發展,他才是始皇帝最大的對手。

    大秦歷史上除了一塊瑯琊石刻外沒有隗狀的任何記載,但他真實存在著,並影響著大秦帝國的命運,那麼,這其中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隗狀和以他為首的楚系是不是與大秦帝國的突然敗亡有著直接的關係?

    “公子……”王離正想繼續介紹那位老者給寶鼎認識,卻突然看到寶鼎笑容僵硬,眼神恍惚,當即提高了聲音,重重地喊了一嗓子,“公子……”

    寶鼎駭然驚醒。

    “公子,這位是琴氏家老唐老爹。”王離介紹道。

    寶鼎急忙見禮。唐老爹顯然是琴氏元老級人物,這種人在琴氏看似地位不高,但份量極重,有時候甚至可以影響家主決策,所以千萬不要輕慢,還是恭敬一點為好。

    互相認識之後,一行人沿著河堤緩緩而行。

    寶鼎和趙儀一個公子、一個公主,自然被眾人圍在中間。琴和隗藏陪著寶鼎走在前面;琴和王離則左右陪著趙儀;家老唐老爹和兩隊衛士跟在後面。因為事出突然,琴氏和隗氏措手不及,一個個心裡惶恐,急謀對策,不敢胡亂說話,氣氛一時有些沉悶。

    王離看到琴對其視而不見,有心想解釋,但礙於一堆人當面,拉不下這個臉,抬頭四顧,忽然看到遠處有處清澈見底的小潭,小潭周圍的樹叢中長滿了各色鮮花,景色極美,當即叫了起來,“快看快看,那裡的花好漂亮。大嫂,要不要去摘一點,我陪你去。”

    趙儀一看就忍不住了,轉目望向寶鼎。寶鼎看了一眼王離,心想這小子把儀兒拉走幹什麼?讓我一個人應付他們?那此趟目的是什麼?我總不能隨口胡扯說天氣如何景色如何吧?

    寶鼎笑著揮揮手,“小心一點。”

    趙儀抬腿就要走,忽然看到王離衝她連連眨眼,立時心領神會,伸手輕輕拉住了琴,“姐姐也去嗎?”

    琴正六神不安,心裡忐忑,聽到趙儀相邀,慌忙答應。正好乘著這個難得的機會問問王離,看著這裡面到底藏著什麼玄機。

    寶鼎望著三人逐漸遠去的背影,心裡暗自思量著蒙恬利用自己偶遇琴氏的目的何在?難道要自己施展什麼手段欺騙琴氏,離間琴氏與楚系之間的關係?楚系外戚這股勢力難道存有什麼軟肋?

    任何一股勢力的內部都有紛爭,因為彼此利益訴求不同,難免會有矛盾,出現分裂也是正常的事。楚系內部的矛盾是什麼?它的內部有什麼派系?寶鼎想到了隗狀。

    隗狀是未來的大秦國丞相,而且一做就是十幾年,由此可見他深厚的背景。一個丞相假如沒有背景,沒有自己的一幫人,勢必事事摯肘,很難有什麼做為。在丞相位置上沒有做為,無法駕馭百官,就如同坐在火山口上慘遭烤炙,其下場可想而知。隗狀能執掌朝政十幾年,在丞相位置上穩如磐石,足見其實力之強悍。

    隗狀是楚系,實力強悍。昌平君熊啟、昌文君熊熾、陽泉君熊宸是楚系外戚,實力更加強悍。雙方都屬於楚系,都有實力,那麼必然有矛盾。驀然,寶鼎想到一個關鍵問題,熊啟等人都是外戚,那隗狀呢?隗狀是不是外戚?假若隗狀不是外戚,那楚系的內部派系就呼之慾出了。

    楚系勢力龐大,有楚人血統的外戚、有與這些外戚聯姻的秦人,還有攀附這些外戚的權貴士卿。這樣推算下來,楚系至少分成了兩派,一個是有楚人血統的外戚,一個是與這些外戚聯姻的秦人,攀附他們的權貴士卿則各認其主。

    如果隗狀不是楚系外戚,只是與他們有聯姻關係,那因為彼此利益追求不同,與以昌平君熊啟為首的楚系外戚產生矛盾則是必然。

    從未來歷史來看,秦王政還是很信任隗狀,否則不會讓他一直擔任丞相。難道隗狀是秦王政的人?他已經帶著一部分楚系暗中效忠了秦王政?這個想法馬上就被寶鼎否決了。昌平君熊啟要在八年後才被趕出咸陽,如果楚系現在就分裂,秦王政還要等到八年之後才出手?

    另外蒼頭曾對自己分析過咸陽局勢,他既沒有提到隗狀,也沒有提到過楚系內部的派系,可見目前的楚系還是很團結,最起碼表面上看還是很團結,而做為九卿之一的治粟內史隗狀,顯然還沒有異軍突起,自立門戶。

    治粟內史?寶鼎忽然想到了一個人。上黨馮氏,自己師傅馮劫的堂弟馮去疾,他現在不正是在治粟內史府出任右丞一職嗎?治粟右丞就是治粟內史的副官長。如果隗狀是大秦國的財政部長,那馮去疾就是財政部的副部長。

    兩人現在都是大秦國的財經大臣,將來先後出任帝國的丞相,他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關聯?馮氏和蒙氏是始皇帝的左膀右臂,那隗氏呢?隗狀主掌大秦朝政十幾年,他又是始皇帝的什麼人?如果他得到了始皇帝的絕對信任,那大秦帝國的一級權貴就是隗氏、馮氏和蒙氏,隗氏才是首屈一指的大秦第一權貴,馮氏和蒙氏與其相比,還是差了一點。

    寶鼎想到這裡,心裡對未來大秦帝國的政治格局基本上有了一個清晰的脈絡。

    未來大秦帝國權力的中樞,主要由由隗氏、馮氏和蒙氏三大家族佔據,自己若想迅速崛起,最好的辦法就是與他們密切合作,而不是對抗。試想,如果和始皇帝信任、重用的人對抗,那不是找死嗎?

    目前咸陽局勢太過複雜,秦王政羽翼未成,自身實力還不足以幫助他一飛衝天。從現有情況來分析,秦王政可以信任的人除了竹馬之交的蒙氏兄弟外,大概也只有馮氏和一些關東外系大臣,至於隗氏,顯然還沒有投靠秦王政。這從巴蜀琴氏和隗氏聯袂北上,上將軍王翦反應冷淡,而郡守馮劫更是避而不見就能看出端倪來。

    那麼是不是可以這樣推測,八年後,正是因為隗氏對楚系外戚的倒戈一擊,秦王政才贏得了對楚系外戚的“戰爭”?楚系分裂,楚系外戚被趕出朝堂,秦王政大權獨攬,隗氏位居首功,於是隗氏贏得了秦王政的信任,隗狀自此出任丞相併主掌大秦朝政,隗氏就此成為大秦帝國第一權貴。

    同樣因為隗氏和楚系的存在,始皇帝心裡的那個噩夢無法擺脫,堅決不立後,事實上也就否定了公子扶甦的嫡長子身份。不立扶甦可以立其它諸子,但始皇帝遲遲沒有做出決定,顯然受到了大臣們的阻擾和摯肘,這其中隗氏和楚系肯定發揮了不可估量的作用。這是不是大秦帝國突然敗亡的背後隱秘呢?這是不是大秦歷史中凡與楚系有關的人和事都被蓄意隱瞞遮掩的重要原因呢?

    寶鼎至此基本上可以揣測到蒙恬有意讓自己偶遇巴蜀琴氏的目的了,其中的關鍵不是琴氏,而是隗氏,而是站在自己身邊的這位相貌堂堂面色和善氣質儒雅的隗藏,他才是蒙恬的目標,才是自己今天此行的目標。

    寶鼎轉目看看隗藏,眼內露出一絲興奮之色。他就是自己打開大秦帝國秘密的鑰匙,只要看到了這個秘密,自己也就基本掌握了大秦帝國未來政局的走向,而自己的崛起和發展也就有了基礎,有了清晰而準確的方向,可以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這就是穿越者的優勢,這才是穿越者的金手指,有了這個金手指,別人一輩子找不到的機遇,自己只要稍稍窺探一下歷史,就能輕鬆邂逅;別人奮鬥一輩子都未必可以夢想成真,但自己只有勤奮努力,就一定可以夢想成真。命運就是這樣神奇,讓人不得不感嘆世事無常。

    寶鼎感慨萬分,忽然長長地嘆了口氣。

    琴、隗藏和唐老爹不約而同地望向寶鼎,看向寶鼎的眼楮。那雙眼楮太過深沉,帶著一絲淡淡的憂鬱,讓人彷彿看到一段滄桑的歷史。這不是一個少年人的眼楮,更不是一個少年人應該擁有的眼神,待在他身邊的時間越長,這種感覺就越強烈,漸漸的便很難把他當作一個少年人來看待。心裡的重視程度高了,心裡的惶恐也就更大了,這樣一個異軍突起的神秘的宗室公子突然出現在他們的眼前,當然不會是閒著無聊陪他們遊山逛水,那麼,他來幹什麼?他背後又是誰?大王?抑或是老秦人?

    寶鼎轉身面向晉水河,深深吸了一口氣,斷然決定開門見山,直述來意。

    “你們肯定在想,我背後是誰?是咸陽宮裡的大王,還是老秦人?”

    琴三人吃了一驚,面色微變,笑容略僵,誰都不敢說話。

    “我可以告訴你們,我背後是大王,當然,我背後還有老秦人。”寶鼎側身望著他們,鄭重說道,“我這樣來見你們,可能有些冒昧,但請你們不要多慮,我只是想認識你們,絕對沒有其它的意思。如果你們覺得不便,我可以……”

    “不不不……”琴急忙搖手,“公子言重了。今天能在這裡偶遇公子,實乃三生有幸……”琴張嘴就是一堆假大空的奉承話,說得寶鼎只皺眉,看不出來這麼英俊的一個男人,竟然還有如此圓滑的一面。

    寶鼎搖搖手,打斷了琴的話,望著隗藏說道︰“我久居北疆邊塞,對先生這個巴郡隗氏覺得非常陌生,不知先生能否……”

    “公子客氣了。”隗藏恭敬地回道,“隗氏出自夏帝王后代,初以國名為氏。湯滅夏桀,建國為商,封夏朝王族的後代於隗邑。我們的祖先於是在隗邑建國大隗,國君自稱大隗氏。大隗國世代傳承,與楚國為同姓之國,但四百年前,楚國把我們大隗國吞併了。後世子孫遂以原國名為氏,隗氏就是由此而來。” (大隗在今湖北省秭歸東南一帶。)

    “兩百多年前,隗氏中的一支西遷巴郡,在巴蜀繁衍生息。”隗藏手指琴說道,“隗氏和琴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聯姻。我們兩族血脈相通,至今也有兩百餘年的歷史了。”

    寶鼎聽得津津有味,連連點頭。

    “司馬錯將軍平蜀之後,我們兩族隨之由楚入秦,很多家族子弟在巴蜀兩地為官。我的祖父就是第一任蜀郡郡守,蒙昭襄王恩寵,賜公主為妻。”

    外戚?原來隗氏竟是外戚,嬴姓外戚,這倒是大出寶鼎的意外,驚訝不已。這樣按輩份算起來,隗狀、隗藏與秦王政都是同輩,三代以內的表兄弟,而寶鼎又莫名其妙地多出來一家親戚。

    寶鼎看看琴,又看看唐老爹,覺得這實在有些匪夷所思。這兩位卻鄭重點頭,唐老爹更是撫鬚笑道︰“公子,按輩份,你應該叫他表兄。”

    “表兄……”

    寶鼎毫不猶豫,馬上恭敬見禮。他高興還來不及呢,如果攀上這門親戚,將來自己在咸陽的實力可就太強了。這世上的事太奇妙,隨便踫到一個人竟然就是自己的表兄,而且還是未來的大秦帝國第一權貴,不可思議。

    隗藏一如既往,還是那樣穩重謙恭,從容淡定。想想也是,這種傳承幾百年的大家族,什麼世面沒見過?

    “我的父親歷任蜀郡、巴郡郡守,最後官至將作少府。宣太后非常喜歡我的父親,在她的安排下,父親娶了一位楚國公主,就是我母親。”

    隗藏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寶鼎就驚得差點一頭栽到河裡去。這都是什麼人家?怎麼一代娶一個公主?公主不值錢啦?旋即一想,如果隗氏不是如此顯赫,他家的實力從何而來?隗狀又如何在咸陽做了十幾年的丞相?如果不是這樣顯赫的家族,又如何做得了大秦帝國的第一權貴?說到底,自己前世是個小人物,沒見識,井底之蛙,不知道豪門有多深。

    隗氏這個背景複雜啊。隗藏的祖母是大秦嬴姓,母親是楚國羋(mi)姓,那麼隗氏到底是王系還是楚系?難道我先前的推測是錯的,隗氏是王系?

    巴蜀琴氏與隗氏世代聯姻,當今家主寡婦清就是來自隗氏,不出意外的話應該是隗狀的妹妹,如此算起來寡婦清就是秦王政的堂姐,那麼由此就可以解釋始皇帝為什麼要在寡婦清死後給她格外恩寵,修建“女懷清台”以作紀念了。原來寡婦清是外戚啊,只是讓人疑惑的是,隗氏怎麼會與巴蜀巨賈聯姻?難道琴氏還有一個官宦世家的身份?

    隗藏從寶鼎的臉上看出了驚訝之色,不以為然地說道︰“隗氏自上古傳承而來,即使亡國之後,依舊是一方大族。隗氏與羋姓熊氏世代聯姻,至今算起來差不多有二十多代了。隗氏由楚入秦,今為秦人,但隗氏和熊氏血脈相依,迎娶楚國公主實在是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寶鼎恍然大悟。羋姓熊氏和隗氏世代姻親,兩家的關係可想而知,隗氏理所當然是楚系的中堅力量,但因為隗氏又是大秦嬴姓的外戚,那麼只要隗氏與熊氏的利益產生激烈衝突,隗氏自然會毫不猶豫地選擇支持秦王政,給楚系外戚倒戈一擊。如此一來,始皇帝信任和重用隗氏就可以得到合理解釋了,而隗氏支持公子扶甦為大秦太子恐怕就是始皇帝和隗氏產生矛盾的重要原因。

    那麼,當前形勢下,隗氏與熊氏的利益可有衝突之處?既然蒙恬有心安排自己與隗氏見面,那麼肯定就有突破之處,但突破口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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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川主李冰

    寶鼎與隗氏認了親,隗氏與琴氏又是姻親,說起來都是一家人,而琴氏孿生兄妹論起輩份來竟然還是寶鼎的佷子,但寶鼎驚訝地發現,隗藏也罷,琴也罷,並沒有表現出親戚的熱情,依舊和先前一樣,態度恭敬,謹慎地保持著距離。這令寶鼎很鬱悶,豪門大族與小人物果然不一樣,豪門大族的姻親大都為利益需要,即使是親戚,常常也是形同陌路,相比起來小人物的親戚就沒有這種功利了,坐在一起越聊越是親近。

    寶鼎試探著詢問了一下,得知隗藏早年也曾從軍,拿到了一個五大夫爵。

    豪門子弟從軍純粹就是拿軍功以便在家族中提高地位,一般也就跟在官長將率後面混幾年,機會好的踫到連打幾個勝仗,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連升幾次爵位,然後功成身退轉到地方為官,有靠山的則直接到京都任職,爵位有了官職也有了,順風順水,而平民子弟就要拿性命搏殺,所得也是極其有限。

    隗藏在地方為官的過程中出了點事,丟了官,其後他就直接回家了,承擔起掌管家族事務的重任。所謂家族事務,說白了就是賺錢跑關係,維持家族的傳承。

    隗氏和琴氏都是巴蜀大族,隗氏主要在官場,琴氏主要在商界,兩家世代姻親,通力合作,在巴蜀一地經營得風生水起。

    “公子聽說過水家大師李冰嗎?”唐老爹忽然問道。

    李冰?主持修建了歷史上第一個著名的治水工程都江堰,這個人物對寶鼎來說當然是耳熟能詳了。寶鼎點點頭,不知道唐老爹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人。難道他還活著?他和隗氏、琴氏有親密無間的關係?

    “公子知道巴蜀的水患嗎?”唐老爹又問道。

    這個寶鼎也知道。當年司馬錯雖然順利平蜀,但巴蜀兩地因為水患連綿,災禍不斷,庶民苦寒,並沒有馬上給秦國帶來實際利益,直到李冰入蜀,治水成功之後,巴蜀才成為秦國的大糧倉。

    “老爹要說李冰治水的故事?”寶鼎笑道。

    “治水的故事公子想必知道,但治水背後的故事,公子就未必知道了。”

    “願聞其詳。”

    唐老爹娓娓道來。

    巴蜀雖富,但苦於水患,每當災害來臨就損失慘重,官府庶民都是苦不堪言,咸陽更是一籌莫展。

    昭襄王在位晚期,從趙國請來了水家大師李冰。李冰是水家大師,擅長治理水患。昭襄王拜其為蜀郡郡守,專門負責治理巴蜀水患。隗氏、琴氏和巴蜀其它大族鼎力支持,李冰死後其次子二郎繼成父志,繼續治水,終於完成了都江堰這個震驚天下的大工程,而巴蜀至此才真正成了大秦國的糧倉。

    李冰父子在巴蜀不僅僅四處治水,還想方設法提高庶民的生活水平,其中最大一個功績就是在廣都(今成都雙流)鑿井製鹽,就此解決了巴蜀人長期缺鹽的天大難題。

    李冰治好了巴蜀的水患,又給巴蜀人解決了吃鹽問題,巴蜀人對其感激涕零,尊稱其為川主。

    寶鼎聽了一會兒便明白了唐老爹的心思。

    唐老爹之所以介紹李冰,一是向寶鼎介紹隗氏、琴氏在巴蜀所擁有的強大實力,李冰正是得益於巴蜀地方豪族的鼎力相助,才完成了驚世偉業,大秦也因此擁有了一個最大的糧倉,而李氏治水成功後在巴蜀獲得了驚人的威望,川主李氏一族就此加入到隗氏、琴氏這個巴蜀勢力之中。

    還有一個訊息,本來是重中之重,但寶鼎因為對這個時代缺乏深入瞭解,被無意識的忽略了,那就是李冰主持開鑿的廣都鹽井。巴蜀人潛力迢迢跑到晉陽來給寶鼎講李冰的故事,當然每一句話都有目的,可惜寶鼎雖然全神貫注,用心思索,但還是忽略了廣都鹽井。

    唐老爹意猶未盡,又說到了川主李冰的後人。李冰後人大都在巴蜀為官,李家的二郎現在就是蜀郡郡守,他的夫人就是隗氏之女,隗狀的姑姑。

    隗狀還有一位姑姑嫁到了隴西李家。這個隴西李家屬於老秦武人,世代為秦將。隗狀的姑姑替隴西李家生了一位悍將,名叫李信。李信在軍中為將,現於桓帳下效力,左更爵將軍,目下正在河北戰場浴血廝殺。

    李信?就是那個率二十萬大軍攻打楚國,結果被項燕擊敗的那個李信?他竟然是隗狀的表兄弟?隴西李家是不是借助與隗氏的聯姻而進入了楚系?寶鼎驚訝萬分,終於知道老秦武人也不是鐵板一塊了。

    記得當時秦始皇有心重用李信,但李信並沒有顯赫的戰績,也沒有過人的資歷,秦王政力排眾議,堅決任命他為征楚大軍的統帥。秦王政為什麼如此信任和重用李信?只有一個解釋,李信有深厚的背景。現在知道了,他的背景不僅是老秦武人,還有巴蜀楚系。秦國伐楚的時候,隗狀已經做了丞相,正是巴蜀楚系的堅定支持,李信才一躍成為大秦軍方一顆耀眼的將星。

    寶鼎驚訝之餘也有些麻木了。今天初遇隗氏、琴氏,收穫驚人,不但打開了湮沒在大秦帝國歷史背後秘密的那扇大門,還進一步瞭解了大秦朝堂上各方派系之間錯綜複雜的關係,尤其讓他驚喜的是,他終於在貌似團結的楚系利益集團裡看到了矛盾,找到了分裂的種子。

    這粒種子其實不是寶鼎找到的,而是隗氏、琴氏主動送給他的。唐老爹興致勃勃地大談特談李冰,其實目的就是一個,巴蜀勢力是一個獨立的利益集團,而這個利益集團正在迅速強大起來,無論在朝堂上還是在軍方,都有其代表人物。

    這番話他們本來是準備說給王離聽的,以此傳遞給老秦武人一個訊息,巴蜀人希望與老秦武人互為聲援,至於如何合作,那還要看王翦的回應。

    現在寶鼎出現了,寶鼎具有雙重背景,但目前看來,他的背後肯定有老秦武人的支持,至於咸陽宮的大王嘛,還是不要相信為好,呂不韋就是前車之鑑,這個教訓太深刻了。寶鼎既然可以代表老秦武人,那由他傳遞這個訊息也是一樣。

    現在朝堂上楚系外戚的權勢太大,以呂不韋的關東外系和秦王政聯手之力,還是給楚系外戚打得滿地找牙,更不說巴蜀系這個本身就是攀附於楚系之上的地方小勢力了,所以他們表現得極其小心,每一步都非常謹慎,唯恐一失足成千古恨。

    寶鼎仔細想了一想,覺得以目前巴蜀系的實力,的確不堪一擊,此事若給楚系外戚那幾個大佬知道了,華陽太后再一發威,隗氏、琴氏和李氏不死也要脫層皮。這麼一想,他對歷史軌跡的認知就更加深刻了。看樣子,自己這只蝴蝶雖然搧動了小翅膀,但若想掀起一場風暴,恐怕還要等到八年之後,沒有這八年的發展,沒有實力的蓄積,與強大的楚系外戚對陣,純粹就是自尋死路啊。

    看到隗藏、琴和唐老爹以非常隱晦的方式說話,寶鼎也就不好再直來直去了,那不是打人家的臉嘛。

    寶鼎雄心勃勃,信心百倍,那是因為他知道歷史發展的軌跡,他知道秦王政將在隗氏、馮氏和蒙氏的幫助下擊敗楚系外戚,但身在局中的關東外系和巴蜀人不知道,所以不管是蒙恬,還是站在對面的隗藏,都以極其隱蔽的方式試探老秦武人的反應。之所以大家都把主意打到了老秦武人頭上,就是因為刺客寶鼎的橫空出世。

    “咸陽至今還沒有找到我?”寶鼎笑著問道。

    “實在是想不到。”隗藏搖頭感嘆道,“興國君一支本來子孫就不多,自昭襄王駕崩後,全部遷回雍城舊都,至於你父親公子弘,戰死多年,早已被人遺忘。”

    “咸陽各種傳言滿天飛,大都認定你是老秦武人的後代,誰也沒有想到你竟是宗室子孫。”唐老爹望著寶鼎那張堅毅的面孔,小心翼翼地試探道,“你一直在烏氏?”

    寶鼎點點頭,“我一直在烏氏與母親相依為命,直到兩個多月前才離開烏氏北上代城。”

    “公子隻身前往代城?”琴一語雙關地問道。顯然,他對代北的驚天一刺也是持懷疑態度,畢竟一次刺殺兩位大權貴不是太難,而是根本不可能,事實上寶鼎也僅僅刺殺了燕國國相公子隆,至於公子恆死於何人之手那就不得而知了。當時寶鼎一心逃跑,也沒有看到,但如今李牧非要把兩條人命全部算在他的頭上,寶鼎百口莫辯,也只有坦然接受,卻之不恭了。

    “對,一人一劍。”寶鼎笑道,“置之死地而後生,不成功則成仁。”

    說到這裡寶鼎突然心生豪意,一手握著烈日秋霜,一手指向東方,慷慨激昂地說道,“世事無常,命運更是充滿了玄妙。如果我說河北大戰桓一定會大敗而回,你們是否相信?如果桓戰敗,咸陽局勢必將發生驚人變化,那麼,巴蜀人是不是有意再進一步,也出一個丞相公?”

    隗藏駭然心驚,臉色當即就變了。寶鼎這番話石破天驚,誰聽了都為之震駭,更不要說忐忑不安的隗藏了。隗藏迅速轉身,佯裝望向正在遠處花叢中戲耍笑鬧的兩位如花嬌姝,以此來掩飾心裡的驚懼。

    琴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漲得通紅,在寶鼎的逼視下,驚慌低頭。

    唯有唐老爹迅速冷靜下來。他剛才與隗藏閒聊的時候,就曾說過河北大戰秦軍未必能贏,現在寶鼎突然說出同樣的話,他雖深感震驚,但心理上還是能夠接受。不過,寶鼎這番話到底是啥意思?他怎麼會知道巴蜀人的想法?難道有人洩漏了?不會啊,知道此策的不過區區四五個人而已,整個琴氏也就家主和自己知道,這位公子又是從何而知?

    寶鼎如果知道自己誤打誤撞踫對了,估計真要一頭栽到水裡。不會吧?還有如此巧合的事?他說出這番話的意思不過是想堅定一下巴蜀人的信心,暗示一下巴蜀人應該果斷一點,該合作的時候就合作。如果有巴蜀人暗通消息,秦王政和老秦人就能掌握一部分主動權,這非常有利於扭轉當前的形勢。至於說巴蜀人乘機上位做個丞相公,不過是寶鼎臨時起意,隨手拋出來的一個誘餌而已。寶鼎前世跑推銷時慣用此種小伎倆,信手拈來,根本不經大腦。

    隗藏的想法卻與寶鼎的意思大相逕庭。在隗藏看來,寶鼎這是在暗示,老秦人被楚系外戚逼到了絕路,要用陰招了。河北大戰敗了,楚系外戚在軍方的實力遭遇重創,而老秦武人則可乘機取而代之,收復失地。寶鼎這時候出來幹什麼?很簡單,白氏和司馬氏要藉機復出啊。這兩大家族一旦復出,大秦軍方基本上就被老秦武人牢牢控制了。朝堂上的楚系外戚要為戰敗負責,秦王政會聯合老秦武人攜手發難,其結果很顯然,一退一進,楚系外戚肯定要讓出一部分權力。

    這部分權力給誰才能皆大歡喜?巴蜀人打得就是這部分權力的主意。

    誰知寶鼎一張嘴就把這個秘密說出來了。說出來也好,最起碼可以說明老秦武人願意在關鍵時刻推巴蜀人一把,但老秦武人不會白出力,巴蜀人必須拿出足夠的誠意。隗氏和琴氏聯袂北上幹什麼?就是有意向老秦武人表達一下自己的誠意,否則何以取信於老秦武人?

    看到三人都不說話,寶鼎隨即又補了一句,“你們遲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是不是打算雪中送炭?”

    隗藏穩定了心神,微微笑道︰“公子都看得出來,咸陽難道看不出來?我們此次北上,不過是押運一批大兵而已,公子多慮了。”

    寶鼎聽出了隗藏的意思,合作可以,但要做到滴水不漏,如果給楚系外戚抓住把柄,巴蜀人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

    “表兄大概何時離開晉陽?”寶鼎問道。

    “多則半個月,少則十天。”隗藏說道,“這一仗從去年秋天開始至今已經打了九個月,秦國的財力已經支撐不了,數次向各地豪族賒借錢糧。我們要盡快趕回巴蜀,為咸陽籌措錢糧。”

    寶鼎敏銳地發現隗藏又傳遞了一個訊息,那就是咸陽著急了,河北大戰要盡快拿出戰果,否則就要無功而返。

    “還能支撐多久?”寶鼎追問道。

    “以我們的估計,最多一個月。”

    一個月?寶鼎頭皮一麻,預感到河北大戰當真敗局已定,怪不得巴蜀人跑到晉陽來搞陰謀。既然如此,那楚系外戚如何挽救敗局?

    “咸陽有何對策?”寶鼎追問道。

    “戰敗了,總要有人承擔責任。”隗藏淡淡地說道,“他們在找替罪羊。”

    寶鼎一愣,霍然頓悟。明白了,知道替罪羊是誰了,怪不得老秦武人要出手,再不出手就要做替罪羊,給人連皮帶骨頭一口吞下去了,但讓寶鼎不明白的是,假如楚系外戚有心撤軍,那用什麼辦法才能把老秦武人推進陷阱,讓老秦武人承擔失利的罪名?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4 17:43
第68章 《呂氏春秋》

    趙儀拿著一捧五顏六色的鮮花笑盈盈地走了回來。

    王離跟在琴後面,陪著笑臉,嘴裡嘟嘟囔囔的也不知說些什麼。琴面帶淺笑,偶作回應,似乎原諒了王離的失約。

    寶鼎迎了上去,體貼地替趙儀拍打了一下粘在裙裾上的草屑,然後接過她手上的鮮花,俯耳問道︰“那小子是不是又在胡說八道?”

    趙儀眨了眨眼楮,“胡說八道嗎?”

    寶鼎知道趙儀話裡的意思,不置可否地笑笑,“就怕他不是胡說八道。”

    “我看像。”趙儀輕聲說道。

    兩人心有靈犀,相顧一笑。寶鼎拉著她的手,沿著河堤繼續前行。王離匆忙追了上去,“公子,日中太陽大,我們不如就在這裡歇一下。”

    “還是叫我大兄吧。”寶鼎笑道,“你我本是兄弟,這裡又沒有外人,何必叫得這麼生分。”

    王離愣了一下。這裡沒有外人?啥意思?隗氏和琴氏難道還是自家人?

    隨後跟來的唐老爹看到王離疑惑的樣子,不禁哈哈一笑,指著身邊的隗藏說道︰“隗先生與公子是表親,按輩份算,公子還要叫隗先生一聲表兄。隗先生又是我家小少主的舅父,按輩份算,我家小少主要喊公子為……”

    “慢慢……”王離舉手連搖,“唐老爹,你剛才說什麼?我大兄和隗先生是表兄弟?”

    唐老爹剛要點頭,卻看到琴玉臉一寒,一雙大眼楮狠狠地瞪著王離,當即想到了什麼,馬上閉上了嘴巴。

    “搞了半天,都是一家人……哈哈……”王離興奮起來,激動地搓著手,望著琴不懷好意地笑道,“姐姐,我輩份長了,我現在是你的……”

    琴不待他說完,立即橫眉冷對,櫻唇裡吐出一聲冷哂,“你敢?”

    王離笑容一僵,囁嚅了半天才憤憤不平地憋出一句話,“各交各的,我吃虧了。”

    眾人哄堂大笑,琴一張玉臉頓時羞紅,側身躲到了琴身後。王離卻是沒心沒肺,依舊不甘心地埋怨著,“吃虧了,今天吃大虧了。”接著衝著琴喊道,“晚上你請客,我沒錢,心情太壞,壞透了。”

    “晚上我給表兄接風。”寶鼎笑著拍拍王離的後背,“你熟悉這裡,好好安排一下,到晉陽最好的酒肆。”

    王離頓時高興了,眉飛色舞地說道︰“晉陽最好的酒肆不在城裡,而在這晉水之濱,懸甕山下的東籬寓。大兄,我這就派人過去。”

    “接下來的行程如何安排?”寶鼎問道,“總不至於讓貴客在河堤上曬太陽吧?”

    “先去桃溪,再去江雲洲。”王離興高采烈,當前帶路。

    一行人乘車騎馬,游了桃溪,上了江雲洲,直到落日西斜,才踏著暮色姍姍而歸。

    寶鼎刻意結交,隗氏和琴氏也抱有誠意,雙方接觸之初基本上把各自的目的挑明了,接下來就是進一步交流,儘可能摸清彼此的底細,以便在合作過程中確保自身的利益。相比起來,巴蜀人尤其小心,畢竟他們這種做法違背了信諾,一旦露出風聲傳到了楚系外戚的耳中,後果不堪設想。

    老秦武人同樣小心謹慎,沒有一個人出面,關東外系更是置身事外,他們明明知道巴蜀人北上晉陽肯定有目的,但他們在形勢沒有進一步發展之前,誰都不敢冒險。

    值此關鍵時刻,尤其在朝野上下對河北大戰信心十足之際,大家都可以預見到此仗打贏之後,楚系外戚的權威將達到一個新的巔峰,這時候巴蜀人突然出現向老秦武人示好,老秦武人和關東外系不能不慎重。巴蜀人是楚系外戚的一支重要力量,假如這一切都是楚系設下的陷阱,老秦武人和關東外系一不小心中計了,後果不言而喻。

    讓寶鼎出面,利用他現有的雙重背景做中間人,既能避免各自的麻煩,又可以在明面上把形勢搞得更複雜,而楚系外戚因為暫時摸不準寶鼎一事背後的實際操控者,急切間找不到暗藏的對手,那麼他們在擬制對策的時候就要兼顧到各方利益,要仔細權衡得失,如此一來時間就耽擱了,等到形勢發展到一定階段,水落石出了,也就遲了。

    寶鼎雖然深陷其中,雲山霧罩,但僥倖的是,他是個穿越重生者,他知道歷史發展的軌跡,順著這個軌跡去推斷,很快就能在複雜的局勢中理出一條清晰的脈絡。有了脈絡,就有了清晰的目標,有了目標就能拿出相對應的對策。

    寶鼎人在山水之間留戀忘返,心卻在歷史的長河邊徜徉沉思,這種玄妙之境深深吸引了他,讓他沉醉其中難以自拔。

    現在的形勢就如一盤僵持的棋局,寶鼎就是一顆重要的棋子,這顆棋子隨著形勢的發展而變幻出不同的作用,但危機四伏,稍一失誤,不是被自己人所棄,就是被敵人斬殺,所以,主動權最重要,非常重要,關係到自身之生死。

    寶鼎迫切需要掌控主動權,但他自身沒有實力,只能借力打力,借勢而為。寶鼎現在需要一個機會,一個施展借力打力的機會,從而在各方勢力的圍追堵截中突圍而出,讓本來互相試探的幾隻猛獸同時衝向獵物,拚死咬殺。好幾頭大老虎爭搶食物,他這個躲在一邊的獵人即使不能漁翁得利,坐山觀虎鬥還是可以的,最起碼可以自保無虞。

    一路之上,琴幾次問及代北刺殺的事。她看似好奇,其實卻是在探尋寶鼎背後的秘密。寶鼎背後的秦王政做得滴水不漏,而代北之事本身又充滿了諸多巧合,所以寶鼎即使如實述說,巴蜀人也是一頭霧水,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最後歸結為一句話,此子深不可測。

    寶鼎也在不經意間探尋巴蜀人的秘密,但隗藏和琴氏兄妹諱莫如深,多數時候顧左右而言他。寶鼎的出現太突兀了,寶鼎的身份又太敏感,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寶鼎都是一個被危機所重重包圍的人,保持與他的距離是最佳選擇。

    唯獨唐老爹與寶鼎相談甚歡。唐老爹談的都是回易商貿,而寶鼎對此也非常感興趣,從唐老爹那裡瞭解了不少營商之事。

    前世寶鼎不但拿到了建築機械專業的學位,還拿了一個工商管理專業的學位,本意是多一份就業機會,但最終“壯志未酬身先死”,四年的努力打了水漂。不過當年在圖書館通宵達旦的博覽群書還是給寶鼎積累了一定的知識,比如與唐老爹暢談回易之時,他的一套套古今大雜燴的言論,尤其當他說出漢唐時期一些回易方面的理念、政策和經營方式的時候,更是讓唐老爹和隗藏等人驚嘆不止,雖然很多時候覺得寶鼎的想法未免有些天真,但往深裡一想,卻是真知灼見,發人深省。

    回程路上,寶鼎與唐老爹依舊高談闊論,寶鼎更是滔滔不絕,興之所至,妙語連珠。隗藏與琴早已被寶鼎的言論所吸引,兩人相隨左右,寸步不離。琴更是棄車乘馬,尾隨於後,唯恐聽漏了寶鼎的一番高論。

    “在我看來,天下商賈的鼎盛期即將終結,而關東六國的大部分商賈連同他們的財產都將毀於戰火,延續了幾百年的回易大業將由鼎盛時期的繁榮突然墜入敗亡的深淵。”

    寶鼎語不驚人死不休,如果不是先前他說了一大通有關回易商貿方面的高論,唐老爹和隗藏等人恐怕就要給他一個白眼,嗤之以鼻了,你一個小孩子家,懂什麼?但寶鼎前面表現出來的學識令人驚嘆,所以這句石破天驚的話出來之後,隗氏和琴氏還真的不敢不重視。

    “今日天下七國,唯有秦國以法治國,自孝公到今上,從商鞅到呂不韋,歷代君王國相都在忠實推行這一治國之策,法家名士更是因此遍佈咸陽。”寶鼎繼續說道,“法家對待回易商貿的態度是什麼?重農抑商,崇本抑末。看看今日天下,哪一國的巨商富賈最多?哪一國的大市榷場最多?齊楚趙韓魏,燕國因為偏居東北,而秦國則是因為它的國策使然,並不鼓勵營商。大秦兩大巨商,烏氏和琴氏,但一個賣馬一個賣兵,其財富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回易而得。”

    “試問一下,倘若大秦兼併了關東六國,一統四海,繼續依法治國,繼續實施重農抑商之策,天下還有巨商富賈的存身之地嗎?”寶鼎微微一笑,“恐怕妄圖成為巨商富賈的大有人在,但最終都將以身試法,死於屠刀之下。”

    隗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面面相覷,目光中不由露出幾分將信將疑之色。

    “六百餘年來,天下各國爭霸兼併,因為所處地域不同,需要商賈回易互通有無,比如齊國需要韓國的鐵,而其它諸國則需要齊國的鹽,南方諸國需要北方的馬,北方諸國則需要南方的糧,至於連綿不斷的戰爭,更是催生了一批又一批巨商富賈,反過來,繁榮的回易商貿又成了各國賦稅的重要來源之一。”

    “我問你們,倘若天下統一了,戰爭結束了,促進回易商貿繁榮的基石沒有了,你們這些巨商富賈又將如何生存?”

    在一邊聽得津津有味的王離忽然問道︰“大兄,天下當真能統一?戰爭當真會結束?”

    “當然,天下大勢,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此乃天道循環,非人力可以改變。”寶鼎笑道,“你不相信嗎?那好,諸位做個見證,十二年後,僅僅再需十二年,我大秦必能吞併六國,一統四海。”

    眾人愣了片刻,隨即失聲而笑,而王離更是佯裝驚呼出聲,根本當作一句笑話。

    寶鼎說出這句話之後立即後悔了。穿越重生熟知歷史軌跡的確是個優勢,但這種預言不能亂說,倒不是害怕遭天譴五雷轟頂,而是擔心蝴蝶效應一旦出現,歷史發生改變,這種預言就是笑談了。旋即,寶鼎哈哈一笑,放開心懷,今天也就是興致高,說就說了,說過也就算了,聽到的人不會相信,看看隗藏、唐老爹等人的表情就知道,他們根本不相信,一笑了之。

    想想也是,寶鼎做為後世人,回頭再看這段歷史,覺得大秦勝券在握,統一之勢已經不可阻止,但當事人深陷其中,對對手的實力並沒有清晰的瞭解和認識,僅從估猜和推斷來做出決策,試想秦王政敢像寶鼎這樣,信誓旦旦地說,我一定能贏,我一定能統一天下嗎?如果說了,估計連他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個瘋子。有理想有抱負是一回事,實現理想實現抱負則是另外一回事。

    “公子認為,如果天下一統,商賈將如何生存?”琴問道。

    琴不愧是琴氏的未來家主,他雖然不相信大秦十二年之內就能統一天下,但他相信寶鼎所說,大秦一旦統一了天下,天下大勢變了,商賈的命運也將隨之發生改變。就大秦目前推行的政策來說,顯然不利於商賈的生存和發展,所以,做為琴氏這種巨商富賈來說,當然有必要未雨綢繆,以確保家族的傳承和財富的持續增值。

    寶鼎想了一下,搖頭道︰“天下一統,大秦的國策肯定要改變,國策怎麼改,直接決定了商賈的生存。大秦統一,六國國策首先會被徹底廢棄。大秦以法治國,以法強國,不出意外的話,將繼續推行此策,那麼必然會大力推行重農抑商之策,回易之路因此被斷,商賈的生存將步履維艱。”

    “那在公子看來,如果天下統一了,大秦應該實施何種國策?”琴接著問道。

    寶鼎猶豫了片刻,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這個話題太敏感,一旦傳到咸陽宮,恐怕會影響到自己的前途,但看到眾人期待的目光,他又忍不住了。

    “今日閒聊而已,左耳進右耳出,權當笑談啊。”寶鼎笑著告誡道。

    “笑談,笑談而已。”唐老爹趕忙附和道。

    “諸侯爭霸,列國兼併,戰爭延續了六百餘年,生靈塗炭,民不聊生,統一之後的當務之急是推行‘無為而治’,與民生息,與民休養,讓天下蒼生擺脫戰爭的苦難,擺脫貧窮的煎熬,讓他們安寧度日,安居樂業。如果大秦統一之後以無為而治,輕徭薄賦,不但有利於安撫各國庶民,贏得天下民心,也有利於回易的發展,增加賦稅收入,更有利於王國的穩定和長治久安。”

    隗藏、琴兄妹和唐老爹聽完寶鼎的話,心裡驀然一窒,幾乎同時想到了一個人,呂不韋,還有他主持編纂的《呂氏春秋》。

    呂不韋做了大秦相國之後,馬上著手編纂《呂氏春秋》這部巨著。秦王政八年(公元前239年)書成。這部書博采眾家之長,綜合各家學說之精髓,兼收並蓄,其中心思想就是來自黃老之學,兼儒墨,合名法,提倡在君主集權下實行無為而治,順其自然,無為而無不為。

    《呂氏春秋》所蘊含的思想理念其實就是呂不韋的治國綱領,他試圖用這一思想治理國家,緩和社會矛盾,與民休養生息,增加國力,然後在此基礎上兼併六國,建立大一統的帝國王朝,實現長治久安。

    《呂氏春秋》問世兩年後,秦王政十年,呂不韋被罷相,被逐至洛陽,次年即死。呂不韋成了歷史,《呂氏春秋》隨之也被束之高閣,呂不韋的治國理念也隨之被咸陽毫不猶豫地拋棄了,他們重新拿起了《商君書》,堅定不移地走“以法治國”的道路。

    寶鼎所說的無為而治,正是《呂氏春秋》的核心理念,也是被以巴蜀琴氏這樣的巨商富賈所推崇的一種治國理念。

    隗藏和唐老爹的目光踫到了一起,兩人不約而同地微微頷首,心中驀然產生了一個念頭,這位公子以弱冠之齡就有此等學識,其背後又有宗室和老秦人雙重背景,假以時日,他若崛起於咸陽,入主中樞,把持朝政,那麼大秦的國策會不會因此而改變?

    再大膽設想一下,假若巴蜀人和老秦人聯手,以公子寶鼎為前驅,那麼只要得到大王的鼎力支持,就有十分的把握擊敗楚系外戚,如此一來,公子寶鼎可進入中樞,以其和其背後的力量為主導,逐步改變大秦的國策,最終把大秦引上“無為而治”的道路。

    這是一個誘人的主意,這個主意也有一個誘人的前景,這種美好的前景忽然間就鑽入了隗藏和唐老爹的心裡,並牢牢佔據了一塊地方,讓他們不由自主地產生了一種衝動。

    “公子常讀《呂氏春秋》?”隗藏問道。

    寶鼎沒有讀過《呂氏春秋》,但他也不敢搖頭,那未免太丟人了,於是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公子也推崇文信侯的治國之策?”

    寶鼎不知道呂不韋有什麼治國之策,所以還是沒有回答,努力保持笑容。

    “公子認為無為而治一定可成?”隗藏追問道。

    這個答案寶鼎知道,劉邦立國之初即以黃老之學為基礎大力推行無為而治,結果有了“文景之治”,其後才有了漢武帝震撼千古的文治武功。

    “大秦若以此策治國,必可長治久安。”寶鼎信誓旦旦地說道。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4 17:43
第69章 囂張就要挨打

    東籬社寓位於晉水之濱,懸甕山下,是一座依山傍水的大莊園。

    莊園沐浴在美麗的夕陽下,晉水映射著紅彤彤的晚霞,波光粼粼中,莊園與山水渾若天成,美不勝收。眾人駐足車馬場,遠眺美景,讚歎不已。

    王離介紹說,這裡本是趙國一位宗室君侯的私人園邸,上將軍蒙驁拿下太原後,這座園邸就賞給了蒙氏。蒙驁轉手就把它賣了,所得錢財全部賞賜給了自己的部下。

    眾人又是感嘆一番,這才相攜而下,過莊門,沿著碎石小徑穿過一片樹林,然後順著河堤曲折而行到了一座優雅的庭院之中。

    早就候在這裡的幾名衛士匆忙上前向王離低聲稟報了幾句。王離頻頻點頭,伸手相請。寶鼎和隗藏等人互相謙讓一番,這次進入正堂,分賓主坐下。

    隗藏和琴氏兄妹坐了主賓席,唐老爹坐了副賓席,寶鼎和趙儀於東席以主人身份就坐陪請,王離則獨坐於陪客一席。這場接風宴本該由他出錢請客的,結果轉了一圈,變成寶鼎做東了。

    玩了一天,眾人雖然盡興,但肚子卻是餓得慌,寶鼎早就餓得前心貼後背了。這個年代一天兩餐,也有權貴士卿巨商富賈一天吃三餐,但那畢竟太奢侈,在這個大爭之世,戰爭不斷,災患不斷,饑寒交迫者眾,這種奢侈行為容易招致非議徒惹麻煩。

    飯菜沒上來,樂舞上來了。隗藏和琴氏兄妹對這種北方樂舞倒是頗有興趣,看得有滋有味。寶鼎沒興趣,這種樂舞美則美矣,但他聽不懂看不明白,一竅不通。前世他就是個樂盲舞盲,到這一世他更加敬而遠之了。不過從這個架勢看得出來,這頓飯估計價格不菲。

    寶鼎轉頭望向王離,他倒不是怕錢不夠,蒼頭臨走前給得夠多了,還叫他敞開來花,錢不成問題,他主要是餓得慌,急著想上菜。古代吃飯的禮節尤其是宴請貴客的時候,名堂也是非常多,一餐飯前前後後搞得不好要吃大半天。

    王離有些心神不寧,低著腦袋也不知想些什麼,半天都沒有察覺到寶鼎的兩隻眼楮正瞪著他。偶一抬頭,看到寶鼎似乎有事找他,急忙站起來走了過去。

    “吃飯用得著這麼麻煩?”寶鼎壓低聲音,不滿地問道。

    麻煩?王離疑惑不解,忽然看到寶鼎非常厭煩地看著那些樂師女伶,這才反應過來,這位公子大兄原來不喜歡靡靡之音,於是急忙說道,“我去去就回。”說完站起來遠遠向客人告了個罪,倒退下去了。

    寶鼎原以為酒菜很快就來了,哪知王離一去沒了影子,酒菜依舊遲遲不至,好不容易等到酒菜上席了,他竟然還沒有出現。主人、貴賓最後竟然要餓著肚子等一位陪客,這倒是稀奇事。寶鼎看上去神態從容,談笑風生,但心裡卻氣得咬牙切齒,尤其看到食案上的美酒佳餚,更是恨得牙癢。

    正罵著呢,王離急匆匆地跑了進來,一邊脫屨(ju)一邊連連賠罪,但臉上的笑容很勉強,好像剛才在外面遇到了什麼煩心事。(屨,先秦對鞋的稱呼,漢以後叫履。)

    寶鼎等他上席了,急忙按照昨夜趙儀所授的禮節,說了一番恭迎貴賓的客套話。隗藏回禮,致謝,文乎乎地也說了一番。寶鼎再致禮,隗藏再回,如此來來回回折騰了一遍,好不容易禮完了,趕緊喝酒吃肉。這時候寶鼎才發現,原來大家都餓了,尤其王離,那個狼吞虎嚥的樣子讓他都覺得丟人。

    酒過三巡,肚子裡填了一些東西了,力氣也恢復了一些,唐老爹的話匣子隨之打開,這次他主動詢問如果以“無為之治”為國策,那麼具體到財經制度上應該如何定策,他關心的還是回易商貿這一塊。

    寶鼎喝了酒,雖然是米酒,但還是有些度數,心跳還是會加快,於是頭腦一熱,他又控制不住了自己,侃侃而談。

    寶鼎帶給了眾人太多的驚奇,如果驚天一刺代表了他做為武者的巔峰之作,那麼今天他對治國之道尤其是財經回易方面的獨到而精闢的見解則是他做為士人第一次展現自己的才學。若論學問文章和辭賦,寶鼎可以說是一竅不通,但若論起治國之道,財經管理之術,寶鼎前世的歷史知識和大學時期博覽群書所積累下來的東西足以給他提供豐富的理論,至於實踐,那是另外一回事。在這個時代,君主需要的治國理念,大賢要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治國理念轉化為國策,這些人大都也沒有實踐經驗,至於具體工作,自有王國職業的官吏去完成,還輪不到大賢去身體力行。

    寶鼎說得興起,聽者也是津津有味,正在這時,就聽到外面傳來連聲怒叱,跟著喧囂之聲四起,凌亂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紛至沓來。

    王離一躍而起,連黑屨都來不及穿,急匆匆向堂外衝去,人還沒有邁出門檻,嘴巴就先吼了起來,“誰在外面喧嘩?幹什麼?”

    “呦……這不是王家小少主嗎?”一個傲慢而輕蔑的聲音在堂外響起,“原來你跑到晉陽了,怪不得最近咸陽安靜了不少,原來你這條兩條腿的黑毛犬逃之夭夭了,哈哈……”

    “嘿嘿……黃金獒,我不就是搶了你一塊骨頭嘛,你至於從咸陽追到晉陽嗎?你不累啊?”

    “叫你的這些鷹犬給我滾開,滾遠一點,不要擋著我的道。”那個傲慢的聲音出離的憤怒了,“否則我就不客氣了。”

    “黃金獒,我警告你,這是晉陽,不是咸陽,更不是你家的園子,你最好不要囂張,否則驚嚇了我的貴客,你今天休想站著走出去。”

    “嘿嘿……我告訴你,這還真是我家的園子,你跑到我家園子裡來還如此囂張,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這是你家的園子?”王離驚訝地四下看看,陰陽怪氣地說道,“這麼漂亮的地方,怎麼變成了藏污納垢的犬舍?”

    王離話音未落,堂外猛然傳來一聲暴吼,“給我打……”

    混亂之聲再起,夾雜著兵器的撞擊聲,衛士們的叫吼聲,偶然還能聽到幾聲慘叫,也不知哪一邊有人受傷了。

    “黃金獒,你敢欺我……”王離怒吼一聲,光著兩隻腳就衝了出去。

    寶鼎手拿酒爵,自始至終端坐未動,眼楮卻一直望著隗藏等人。隗藏的臉色有些陰沉。唐老爹眉頭緊鎖,神情略有些緊張,兩眼不時望向堂外。琴氏兄妹表情複雜,憤怒、無奈,甚至還有一些惶恐。

    “那是誰?”寶鼎看到琴偷眼望向自己,笑著問道。

    “公子厲。”琴不安地說道,“他跟我們一起來的晉陽。”

    公子厲?寶鼎立時想到了昨天下午在城門處看到的那位年輕公子。公子厲?華陽太后?華陽大姐?楚系外戚?寶鼎眼前驀然一亮,腦海中頓時掠過一個念頭。機會,借力打力的好機會啊。既然你們都躲在後面不敢公開露面與楚系外戚正面對陣,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欺騙我這個小棋子,讓我衝在最前面,根本不管我的死活,那對不起,我就不客氣了,想陰我,門都沒有,我倒要看看誰陰誰。

    唐老爹看到堂外的形勢一邊倒,王離和他的衛士抵擋不住,正步步倒退,再也坐不住了,當即給隗藏打了個眼色。隗藏略略皺眉,然後衝著琴做了個手勢。琴心領神會,馬上站起來給寶鼎行了一禮,“公子,公子厲是來找我的,我還是避開為好。沒想到會給公子帶來這麼大的麻煩,明天我會專程去府上致謙。”

    寶鼎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目光轉向隗藏。隗藏才是主事的人,即使要避開,也要由隗藏開口,還輪不到一個姑娘說話。你想躲,我偏不讓你如意。你以為我會害怕楚系外戚?我會任由一個公子厲在我面前囂張?真是笑話。

    隗藏很尷尬,他確實把形勢估計錯了,他以為寶鼎會忍讓公子厲,如果自己突然找個藉口離開,雙方都會下不了台,所以讓琴開口,實話實說,這反而能掩飾雙方的尷尬,哪知寶鼎根本不領情。他想幹什麼?難道他要和公子厲打一架?這架一打,事情傳到咸陽,巴蜀人解釋起來就費勁了。

    隗藏無奈,先站了起來。唐老爹和琴也跟著站了起來。這意思很明顯,交待一句,立馬走人。

    “公子,事出突然,還請諒解。”隗藏深施一禮表示歉意。

    “豈有此理。”寶鼎一拳砸到了食案上,衝著隗藏厲聲吼道,“你以為我是什麼人?你以為我連自己的親人也保護不了?”

    隗藏駭然瞪大雙眼,一股冰冷的寒意驀然從心底湧出,跟著在體內轟然爆開,瞬間流遍四肢百骸,他感覺身體驟然僵硬,情不自禁地連打幾個冷戰。中計了,掉進公子寶鼎的陷阱了。

    “打開門……”寶鼎一躍而起,縱聲狂呼,“讓他們進來。”

    門本來就開了半扇,王離和衛士們正好退到了堂外石階上,聽到寶鼎這句話當即撞開另外半扇們,“呼啦”一下全部湧了進來。

    “大兄,你要給我報仇啊……”王離扯著嗓子憤怒地叫道,“這鳥人過去在咸陽欺負我,現在竟然跑到晉陽欺負我,大兄,你一定要給我報仇啊。”就這麼一會兒的功夫,他的頭髮也散了,衣服也破了,狼狽不堪。

    寶鼎瞥了他一眼,心想你就裝吧,這鳥人是你騙來的,事情是你惹出來的,陷阱就是你家老爺子挖的,至於蒙恬,幫凶一個,你們兩家合起伙來忽悠我。好啊,你就忽悠吧,看看最後誰忽悠誰。

    公子厲在一大幫衛士的簇擁下洋洋得意地走了進來,一邊走還一邊趾高氣揚地喊道,“兒,今天這事就是你做得不對了。王小少主是你的朋友,當然也是我的朋友,你既然想見他,知會一聲,我派人把他叫來就是了,哪裡用得著避開我?難道在你眼裡,我的心胸還不夠寬廣?”

    忽然,他的聲音嘎然而止,他看到了臉色陰冷的隗藏,面無表情的琴,神情漠然的唐老爹,而琴則理都不理他,正用那雙美麗的大眼楮瞪著一個玄衣少年。那玄衣少年身材削瘦,臉色鐵青,一副怒不可遏的樣子。

    公子厲略感疑惑。這個少年是誰?這個場合好像很隆重啊?竟然連隗藏和琴家的那個家老都出席了。不過他的眼楮瞬間瞪大,他看到了一位美得令人窒息的女子,這位女子就站在玄衣少年身邊,十分恐懼地抱著少年的手臂。絕色,絕色啊。公子厲的心突然劇烈跳動起來,兩眼更是射出貪婪之色。我要了,這等絕色豈能暴殄天物?我要定了。

    寶鼎發現公子厲的長相還不錯,白淨英俊,身材有些臃腫,一雙眼楮裡隱含著幾絲陰戾之色,神態看上去傲慢而驕橫。他正想上前主動挑釁一下,卻看到公子厲的眼楮突然發光,猶如惡狼看到獵物一般毫不掩飾自己的貪婪,惡狠狠地盯著趙儀,垂涎三尺。

    “把她給我,今天的事我們就了了。”公子厲手指趙儀,衝著王離陰森森地威脅道,“否則,我打斷你的狗腿,再把你丟進河裡餵魚。”

    王離樂了,不是怒極而笑,而是真的樂了。他正發愁呢,不知道想什麼辦法才能讓寶鼎出手,把公子厲打得滿地找牙,結果公子厲自己就送上門了。

    “你問他。”王離強忍笑意,裝出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指了指寶鼎。

    公子厲不認識寶鼎,他也不需要認識,在晉陽他就是至高無上的存在,沒人敢捋他的虎鬚,除非活膩了想死。

    “你是誰?”站在公子厲身邊的一個短鬚中年人手指寶鼎,厲聲問道。

    寶鼎的怒火在一點點燃燒,他怒視著公子厲,緩慢而堅定地朝前邁了一步。

    短鬚中年人感覺到了寶鼎的殺氣,右手突然拔劍,長劍如電閃一般厲嘯而出。

    彷彿是感受到了即將來臨的危險,一股強烈的戰意從寶鼎的心裡突然噴湧而出,並轟然爆裂,一瞬間,寶鼎身體裡的血液沸騰了,他的神智霎時到了瘋狂的邊緣,但他手裡沒有劍,衝天的戰意轉瞬倒捲,神智又霎時清醒。就在這剎那,那名短鬚中年人的長劍停在了寶鼎咽喉三寸之外。

    “你是誰?”短鬚中年人厲聲狂吼。

    寶鼎清醒了,非常非常清醒。他冷眼望著這名短鬚中年人,從嘴裡緩緩地吐出了一個字,“斬!”

    “咻……”弩箭厲嘯,洞穿了短鬚中年人的身體,巨大的衝擊力帶著短鬚中年人倒飛而起。

    一名黑鷹銳士身如鬼魅,兩步追上,手中長劍凌空劈下。短鬚中年人剛剛發出一聲驚天慘嗥,頭顱已經騰空飛起,一腔熱血噴射而出。

    大堂霎時一片死寂。

    屍體轟然倒地,頭顱墜落,在地上彈了兩下,滾到了公子厲的腳邊。

    “賊徒刺殺公子,殺無赦。”杜尚猛地拔劍,放聲狂呼,“從者不降,斬!”

    剛才還被打得毫無還手之力的黑鷹銳士、虎翼衛突然爆發出一聲震天怒吼,一個個如暴走猛虎,瘋狂殺上。轉眼之間,又倒下了七具屍體,反應快速的急忙跪下就縛,先保住小命再說。

    公子厲何時見過這等血腥場面,當即嚇得面無人色,腦中一片空白,傻了。

    隗藏、琴氏兄妹和唐老爹駭然變色,琴更是嚇得癱倒在兄長的懷裡。誰能想到,這位公子如此心狠手辣,轉眼就殺死了公子厲的八個護衛,這下事情可不是鬧大了,而是鬧得不可收拾了。

    然而,接下來的一幕讓他們魂飛天外,就連勉強保持鎮定的隗藏和唐老爹都嚇得差點昏了過去。

    寶鼎走到公子厲身邊,掄圓手臂,一個巴掌狠狠打在了公子厲的臉上。公子厲慘叫一身,胖胖的身軀打旋飛出,重重栽倒於地。寶鼎跟著衝了上去,將他從地上拎了起來,掄起拳頭就打,“   ……”一連串沉悶的響聲伴隨著公子厲淒厲的嚎叫,猛烈地撞擊著所有人的心。

    那可是大秦高陵君的曾孫,華陽大姐的外孫,華陽太后的姨佷孫啦,這拳頭不是打在公子厲的臉上,而是打在華陽太后的臉上,打在楚系外戚的臉上。

    隗藏雙手捂臉,悲聲哀嘆。狠啦,寶鼎太狠了,巴蜀人這次算是被徹底逼上了絕路,只能跟著這位公子一條道走到黑了。事前誰能想到,晉陽之行竟是這個結果。

    “公子,不能再打了,再打就要把他打死了。”杜尚小聲提醒寶鼎。

    “呸!”寶鼎朝公子厲臉上吐了一口口水,隨手把他扔到了地上,“囂張,老子叫你囂張,老子的女人你也敢搶,活膩味了。”說著猶自不解恨,對準公子厲的腦袋又是重重一腳。

    出了氣,洩了憤,打了公子厲,激怒了楚系外戚,這下老秦武人也好,巴蜀人也好,關東外系也好,包括那位遠在咸陽宮的秦王政,都被一把拖了進來,最終不得不聯手與楚系外戚正面對陣。

    寶鼎越想越是開心,只覺神清氣爽,不經意間看到雙手沾滿了血,忍不住忿忿不平地罵了一句,俯身從公子厲的衣服上撕下一塊布帛,一邊擦拭著手上的血,一邊四下看看眾人的反應。

    巴蜀人驚駭過度,屬於半痴呆狀態,看他的眼神就像看到惡魔一般。趙儀嚇得躲在角落裡,縮在兩個虎翼衛的身後。

    王離目瞪口呆,完全傻了,眼前這一幕完全出乎他的預料,在他看來公子厲最多不過與寶鼎發生衝突,然後寶鼎湊他一頓而已。大父還有更厲害的後招,今夜這次公子之間的鬥毆不過是“打草驚蛇”,大魚還在後面,哪知公子厲的手下突然拔劍攻擊寶鼎,引發了一場驚天血案。

    公子厲死了八個衛士,自己還被打了個半死,這事不是鬧大了,而是空前絕後地大了。

    “把他給我拖過來。”寶鼎找了個食案坐下,指著一名跪在地上的俘虜說道。

    兩個虎翼衛把俘虜拖到了寶鼎面前。這次他們不敢大意了,剛才真是險之又險,誰能想到公子厲的手下竟然如此驕橫,突然就拔劍攻擊,這要是把寶鼎刺死或者刺傷了,他們全部完蛋。

    “你回去告訴輜重將軍魏縛,照實說。”寶鼎指指地上的八個血淋淋的頭顱,“另外把這些都帶上,告訴魏縛,拿一萬金來贖公子厲。三天,我只給他三天時間,假如三天內他不把一萬金給我送來,就等著給公子厲收屍吧。”

    王離一聽,面如土色,二話不說,掉頭就跑。這位公子大兄太狠了,他這是要把所有人都拖上啊,失控了,事情失控了。我要回去報信,我要回去搬救兵。

    隗藏再也忍受不了了,三兩步衝了過來,給寶鼎深施一禮,“公子,事情就到此為止吧,不能再鬧下去了。如果繼續鬧下去,魏縛馬上就會調動軍隊,王翦將軍無奈之下,必然也要調動軍隊,如此一來,河北大戰就不得不停下來,到那時所有的責任都將落到我們頭上。”

    “我們?”寶鼎把沾滿的血跡的布帛扔到了地上,“這不管我的事,我至今還沒有恢復宗室的屬藉,我一無所有,隨時都可以離開晉陽,離開大秦。”

    隗藏頭一暈,至此才知道自己上了個天大的當。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是誰把這個惡魔放了出來?寶鼎故意把事情鬧大,鬧得不可收拾,然後一走了之,但咸陽的大風暴卻就此爆發,誰也無法力挽狂瀾了。

    “給我滾!”寶鼎指著那名俘虜叫道,“跑快一點,如果半個時辰內沒有回音,我就割了公子厲的鳥蛋。”

    那名俘虜嚇得肝膽俱裂,一手拎著四個血淋淋的人頭,飛一般跑了出去。

    “派人四下警戒。”寶鼎對杜尚說道,“如果有人膽敢營救公子厲,殺無赦。”

    杜尚答應一聲,到外面安排去了。幾個虎翼衛拖走了屍體,草草處理了一下地上的血跡,重新把食案擺放好。

    “表兄,要不要再來點酒食?”寶鼎從容淡定,坐回到食案後面,笑著問道。

    隗藏黯然長嘆,事以至此,只有想方設法聯合老秦武人,與楚系外戚正面踫撞了,只是事出突然,措手不及,急切間還真的找不到頭緒。

    “公子,能否把你的計策全盤相告?”隗藏也坐了下來,正色問道。

    寶鼎搖搖頭,“表兄,還是你先說吧。你把事情說清楚了,我就能找到擊敗楚系外戚的對策。”

    隗藏苦笑,望著寶鼎,實在難以想像這是個十四五歲的少年。這怎麼可能?一個少年竟然有如此心計,這也太離奇了吧?

    唐老爹也走過來坐下了,他猶豫了良久,最終還是決定賭一把,現在巴蜀人已經被寶鼎逼到了絕路,倒不如行險搏一次。

    “我上午曾對你說過,川主李冰在廣都(今成都雙流)鑿井製鹽,解決了巴蜀人缺鹽之苦。”唐老爹說道,“但廣都鹽井的出現還是沒有完全解決巴蜀人的吃鹽問題,我們還需要從其它地方買鹽以為補充。巴蜀買鹽,一般都在河東鹽池,就是安邑和解池兩地。當我們每向太原運送一次大兵,輜車在返程途中就到鹽池裝鹽,然後運回巴蜀。從去年秦軍攻趙開始,我們每個月要運送兩次大兵到太原,每次經過鹽池的時候,輜重將軍魏縛都要求我們夾帶一些裝鹽的輜車北上晉陽,以逃避沿途關卡的盤查。”

    “魏縛販私鹽?”寶鼎吃驚地問道。

    “魏縛肯定參予了私鹽販賣,但這件事魏縛一個人做不成。”唐老爹說道,“從出鹽的源頭到囤積、出貨、運輸,以至於最後的販賣,肯定牽扯到了方方面面的人,我甚至懷疑咸陽都有人牽扯其中。這件事一旦抖漏出來,牽扯面肯定非常大。”

    “隗氏和琴氏可曾涉案?”寶鼎問道。

    “沒有。”隗藏說道,“我們北上,就是想拿這件事與老秦人做筆交易。你知道,這件事我們不能出面,只有老秦人最合適,尤其王翦上將軍又在太原,機會非常好。”

    “你們手上有證據?”寶鼎驚喜地問道。如果利用這件事狠狠打擊一下楚系外戚,不但自己可以建功,與自己關係密切的其它派系也能從中收益,最重要的是,它或許可以幫助秦軍在河北戰場轉敗為勝。

    隗藏微微點頭,“公子的對策是什麼?”

    “我沒有對策。”

    隗藏和唐老爹相視苦笑,剛想出言說服,寶鼎又補了一句,“我唯一可以告訴你們的是,我之所以走出烏氏,都是大王的決策。”

    隗藏和唐老爹震驚不已,兩人大眼望小眼,良久才恢復正常,但此刻的心情不一樣,完全不一樣了。

    事情至此基本明朗化,寶鼎的背後是大王,大王的目的是想利用寶鼎深厚的背景把老秦武人拉過來,但現在寶鼎錦上添花,又把巴蜀楚系拉過來了。如今大王內有關東外系,外有老秦人和巴蜀楚系,三大派系聯手,足以與楚系外戚抗衡了,但現在的問題是,三大派系有聯手的可能嗎?彼此之間的仇怨和矛盾能夠化解和緩和嗎?即便這一次合作成功了,但下一次呢?下一次寶鼎還能出創造這樣的合作機會嗎?
li60830 發表於 2019-7-14 17:43
第70章 再加一把火

    夜暮時分,馮劫輕車簡從趕到軍營。

    做為公子寶鼎的師傅,他打算利用這段寶貴的時間給寶鼎惡補一下,即使寶鼎反對也不行,因為這是大王先前託付給他的重任。當他興致勃勃的抵達軍營後,竟然發現寶鼎出去玩了一天,蹤跡全無。

    馮劫當即埋怨蒙恬,認為蒙恬要適當予以配合,“公子不會在晉陽待太久,馬上就要離開,不是去河北戰場就是回咸陽,在這之前我必須完成大王的重託。”

    “今天情況特殊。”蒙恬解釋道,“巴蜀人到了晉陽,隗氏和琴氏聯袂而來,機會難得,所以我讓王離那小子帶著公子認親去了。”

    “認親?”馮劫從蒙恬的話裡聽出了不尋常的東西,“這是咸陽的意思?”

    蒙恬點點頭,“前些日子我兄弟來信,認為我們眼前有必要適當接觸一下巴蜀人,或許可以找到分裂楚系的機會。”

    馮劫想了片刻,微微頷首。假若河北大戰贏了,楚系外戚拿下了吞滅趙國的大功,權勢會更加膨脹。勢力大了,利益多了,分配不均,內部紛爭劇烈,矛盾激烈,分裂也就成了必然。呂不韋和山東外系過去也是攀附於楚系外戚得以發展,最後兩派勢如水火,大打出手。楚系外戚有了這個教訓,想必不會再犯同樣的錯誤,肯定要壓制巴蜀人,如此一來,巴蜀人極度不滿,分裂的種子也就發芽開花了。

    “我聽說公子厲也到了晉陽。”馮劫撫鬚笑道,“那頭黃金獒恃強凌弱,劣跡斑斑,聽說最近一段又對琴氏的女兒產生了興趣。這樣的人到了晉陽,會不會把晉陽弄得雞飛狗跳?”

    蒙恬仰天打了個哈哈。馮劫也不是個好鳥,竟然和自己一樣把主意打到了公子厲頭上。打了公子厲就等於打了楚系的臉,老秦人若要力挺寶鼎,就不得不降低姿態,與山東外系聯手抗禦,這可以進一步拉近雙方的關係。

    “王家小少主對琴氏的女兒也是愛慕有加。”蒙恬笑道,“聽說他在咸陽的時候和公子厲明爭暗鬥,目的就是要抱得美人歸。”

    “美人也要看哪一家的。”馮劫皮笑肉不笑,“老將軍恐怕還沒有與楚系化干戈為玉帛的意思吧?”

    “積怨太深,一場聯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蒙恬說到這裡,忽然嘿嘿笑了起來,“你說,我們的那位公子會不會也迷上琴氏佳人?”

    “楚系自宣太后開始在大秦紮下了深厚根基,華陽太后又將其固本培元,其勢力太過龐大,所以這種事不能干,十有八九都是偷雞不成反蝕一把米,白賠不賺。”馮劫不滿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蒙恬想到咸陽的嚴峻形勢,想到咸陽宮裡殫精竭慮寢食不安的大王,暗自苦嘆。有時候,即使想閉著眼楮過日子也不行,風暴一到,摧枯拉朽,一樣殃及池魚,所以不管在咸陽還是在邊疆荒漠,誰都無法獨善其身。寶鼎就是被大王從蠻荒之地挖了出來。

    蒙恬正在感嘆的時候,政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跟著帳簾掀起,王離滿頭大汗地衝了進來。

    蒙恬吃了一驚,從席上一躍而起,“公子呢?”

    “出事了,大兄,出事了。”王離氣喘吁吁、惶恐不安地喊道。

    蒙恬頭皮一麻,脫口問道︰“殺人了?”

    寶鼎是什麼武技?他又來自蠻荒,沒有遵紀守法的習慣,如果有人激怒了他,後果可想而知,但公子厲那種囂張跋扈的紈豈是善善之輩?兩個性格張揚的公子撞到一起,理所當然要爆出“火花”,只是讓蒙恬沒想到的是,兩人踫撞之後摩擦出來的不是“火花”,而是一場熊熊大火。

    “殺人了,殺了八個,公子厲還被打了個半死。”王離說這話的時候還是一臉驚懼。

    蒙恬心中陡然一窒,呼吸頓時停止,眼前一黑,頭暈目眩,高大魁梧的身軀不由自主地搖晃了幾下,臉色更是難看到了之致。大意了,自己太大意了,嚴重低估了公子寶鼎的野蠻彪悍和公子厲的恣意妄為,結果捅出了一個天大的窟窿。

    馮劫心神俱震,手忙腳亂地想爬起來,誰知一時心慌意亂,沒有站穩,“撲 ”一下摔在了案几上。

    權貴子弟因為意氣之爭,打架鬥毆乃是家常便飯,但打架打死人的,而且一死就是八個,那就不是打架鬥毆了,而是流血衝突,算是震驚朝野的大案,尤其在律法嚴峻的大秦,尤其當事人還是兩位背景深厚的公子,更是了不得的大事,最終廷尉府、宗正府和駟車庶長都要出面,大王更要親自過問。

    這個簍子捅大了,此時正值河北戰事緊張之際,一旦此事影響到了河北戰事,這個後果誰都承擔不起,就連咸陽宮的大王都承擔不起。大王迫不得已的情況下,極有可能放棄公子寶鼎,以圖息事寧人,安撫楚系,確保河北戰事平穩推進。

    王離上前幫忙扶起了馮劫。

    “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怎麼會死了八個人?公子厲被誰打了個半死?”馮劫厲聲問道。

    “今天我們和巴蜀的隗氏、琴氏在一起。巴蜀的隗藏是公子的表兄,兩人認親之後,公子非常高興,晚上在東籬社寓宴請隗氏和琴氏。公子厲正好也在東籬社寓,他帶人衝進了園子,不問青紅皂白,上來就打,一直打到了堂上,正好看到了公主大嫂,見公主大嫂貌若天仙,當即下令搶人。他的一個手下拔劍刺殺公子,黑鷹銳士情急之下出手斬殺,然後就亂了,一眨眼,八個人頭落地了。”

    公子大嫂?馮劫眼楮都瞪圓了,哪裡冒出來的一個公主?還大嫂?公子寶鼎到底有多少秘密?“什麼公主?大嫂又是怎麼回事?”

    王離沒想到馮劫竟然不知道這事,但他沒時間解釋,他還要以最快速度進城稟報大父和父親,沒時間在這裡磨蹭,於是不予理睬,繼續說道,“公子大怒,抓住公子厲打了他一個半死,然後叫公子厲的一個衛士帶著八顆人頭進城找魏縛,叫魏縛在三天之內帶一萬金贖回公子厲,否則就殺了公子厲。”

    蒙恬越聽越是驚駭,頭痛欲裂,強烈的眩暈感讓他不得不閉上了眼楮。

    馮劫比他鎮定多了,畢竟他不是這件事的始作俑者,但蒙恬是,正是蒙恬故意設計讓兩位公子踫撞一下,結果把天撞出了一個大窟窿。蒙恬可以想像當這個消息傳回咸陽宮,大王必定雷霆震怒,咆哮大堂。好好的一件事就這樣辦砸了,而且反過來還被對手狠狠打擊了,憋屈啊。

    “公子現在在哪?公子厲可有生命危險?巴蜀的隗氏和琴氏還在不在?公子身邊還有多少衛士?”馮劫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連續問道。

    王離一一說了,然後衝著馮劫和蒙恬拱拱手,“我現在就進城稟報大父和父親,請他們趕快派兵救援,遲了公子肯定要落入魏縛的手中,那事情可就更麻煩了。”說完他掉頭飛跑而去。

    蒙恬跟在他後面出了大帳,衝著值守衛士大聲叫道︰“傳令,虎翼衛即刻集結,火速包圍東籬寓。”

    戰鼓、號角霎時響起,一隊隊的虎翼衛飛速衝出營帳,迅速集結。

    “左庶長,你把虎翼衛全部帶去?”馮劫跟在蒙恬後面,看他神情有些激動,急忙提醒道,“軍隊輕易不要動,軍隊一動,事情的性質就變了。目前我們還不知道魏縛的反應,也不知道上將軍是何態度,因此要先穩住,先把公子保護起來,然後再看上將軍和魏縛的反應,以不變應萬變,便宜從事。”

    蒙恬搖頭。現在他也從震驚中冷靜下來了,直覺告訴他,這是一個機會,極有可能是寶鼎有意創造的一個機會,這個機會如果把握好了,山東外系、巴蜀楚系,還有老秦武人,這次就能聯手抗衡楚系外戚,或許就能幫助大王把當前的劣勢一舉扭轉過來。至於將來,暫時不要考慮了,派系之間只有利益訴求相同的時候才會合作,彼此永遠都不會成為真正的盟友,能有一次合作擊敗共同的對手就算相當不錯了。

    “公子是個衝動的人嗎?”蒙恬問道。

    馮劫馬上聽出了弦外之音,他的眼前頓時掠過寶鼎那副傷痕纍纍的身體。公子能在黑衣的酷刑下頑強支撐,可見他的性格堅韌到了不可思議的地步,所以以他目前的處境,如果沒有絕對把握,斷然不會做出這等驚天大事。

    “你懷疑公子此舉,和巴蜀人有關?”馮劫皺眉問道。

    蒙恬點點頭,遲疑不語。公子寶鼎的背景深厚,巴蜀人知道後,有可能打算利用一下寶鼎,然後迫使老秦武人與其合作,遏制一下楚系外戚急劇膨脹的勢頭?近年來隨著李冰在巴蜀治水成功,巴蜀成為大秦第一糧倉,巴蜀人在咸陽的地位也是越來越高,早已成為一個大派系,楚系外戚當然要予以壓制,雙方因此產生矛盾,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大王剛剛有了拉攏巴蜀人的意思,寶鼎就把巴蜀人給拉了過來,這未免太過順利了。難道我的運氣這麼好?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冒險試一下。”馮劫考慮了一下,決定與蒙恬共進退。此事關系重大,不能讓蒙恬一個人承擔所有的責任,由馮氏分擔一半,那咸陽的大王處置起來就輕鬆多了。“把軍隊拉過去,把聲勢造大,這樣一來,巴蜀人就沒了退路,老秦武人也不得不硬著頭皮和我們站在一起,大家攜手合作,就算是華陽太后出面,也不得不考慮一下正面衝突所造成的影響。”

    蒙恬感激不盡,躬身致禮以謝,虛手相請。

    馮劫大步向轅門方向走去,邊走邊問道︰“左庶長,這個公主大嫂可有什麼解釋?公主是誰?大嫂又是怎麼回事?”

    “公主就是趙國公主。大嫂就是公子的妻妾。”蒙恬回道。

    “趙國公主?”馮劫停下腳步,驚訝地問道,“怎麼回事?”

    “公子搶來的。”蒙恬輕描淡寫地說道,“就是葬身火海的那位趙國公主,她早已不在這個人世了。”

    “這是個麻煩。”馮劫毫不猶豫地說道,“必須馬上處置。”

    蒙恬搖搖頭,“公子給了我兩個選擇,一個是公主,一個是劍。你說我怎麼辦?”

    “拿起劍,殺了公主。”馮劫不假思索地說道。

    蒙恬為之驚愣,然後抱拳為禮,笑著揶揄道︰“不愧是公子的師傅,高論,絕妙高論,佩服,佩服。”

    馮劫哈哈一笑,當先舉步,邊走邊搖手,“公子沒有一劍砍了你算是對你客氣了。這件事我們不管了,由大王處置吧。”

    夜中,上將軍府。

    草屋內銅燈昏黃,銅爐檀香裊裊。王翦坐於案几之後,凝神閉目,沉思不語。

    王賁神情冷峻,凌厲的目光不時從王離臉上掃過。王離汗流浹背,衣冠不整,惶恐不安,垂首低眉,老老實實坐著,連大氣都不敢出。

    忽然,屋外傳來匆匆的腳步聲,跟著木門無聲推開,羌(hui)大步走了進來。

    “伯父,蒙恬帶著一千虎翼衛搶先包圍了東籬寓。輜重將軍魏縛隨後趕到,他的兩千短兵反過來把蒙恬包圍了。”羌稟報導,“雙方劍拔弩張,差點發生了衝突,好在郡守馮劫從中勸阻,暫時穩住了形勢。”

    “消息傳到蒙恬的大營,他的兩名都尉勃然大怒,擊鼓整軍,以深夜演練為名,把大軍拉出了軍營,現正在向輜重大營方向急速前進。”

    “魏縛聞訊,急報上將軍府,懇請上將軍出面鎮制蒙恬,責令其撤回軍隊,否則他將連夜急奏咸陽,並急報河北桓(qi)上將軍,向其求援。”

    王翦驀然睜眼,目光凜例,嘴角輕瞥,發出一聲輕蔑冷哂,“鳥!”

    羌也是不屑地搖搖頭,走到王離身邊說道︰“先去休息一下,等我們商量好了,你再跑一趟東籬寓。”

    王離匆忙跑了。羌坐下,對王翦說道︰“伯父,蒙恬已經把大火點燃了,形勢正在失控,你看是不是敲打一下蒙恬,讓他收斂一下,不要太過放肆。”

    “草也打了,蛇也驚了,眼下正是出手的好機會。”王賁冷笑道,“以我看,這火還不夠大,應該再加一把火。”

    “小孩子打架,大人摻和什麼?”王翦衝著他揮揮手,“叫他們馬上滾回去,不要擾民滋事,否則軍法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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