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典仙俠] 不聊齋 作者:陳留堂 (連載中)

 
twu0107 2018-12-20 16:58:33 發表於 武俠仙俠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344 99824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1 10:26
不聊齋 第七十章:渡劫

    這是胡老爺生平第一次見到雷劫——事實上,他並不知道雷劫究竟是什麼。

    胡氏姐妹出身于同一個古老而神秘的家族。

    而他,胡名斐,以及此地的胡家莊,只是這個強大家族的一處附庸勢力。

    胡老爺的“胡”,是賜姓。

    胡不悔到此渡劫,源於一個古老的儀式傳統。她選中了位於潘州的胡家莊,僅此而已。

    置身於後花園中,胡老爺明確了一件事,就是那雷劫,對自己沒有多大的影響,但對於外面的大漢,以及兩頭巨狼,卻能產生致命的威脅,所以牠們不敢進來。

    胡不悔渡劫,不會受到外界打擾。

    胡名斐也不敢靠得太近,躲在一處假山後,探頭出來,想要看看雷劫到底是何等狀況。

    劈啪!

    一聲驚雷,他覺得腳下的地在晃動,剎那間,竟有種地動山搖的眩暈感。

    胡名斐心中駭然,睜眼看去,就見到涼亭那邊,雷電交加,照得如同白晝。

    砰的,涼亭四分五裂,崩塌下來,一道矯健的身影沖天而起,全身電光繚繞,好像傳說中的渡劫飛升。

    胡名斐瞧得目瞪口呆,下一刻,他看到一道足足有手臂般粗的雷電劈到了胡不悔的身上……

    咦,並沒有!

    但見胡不悔身邊,一道月牙浮現,符文流溢,有七彩霞光激發出來,一時間,竟瞧不清楚那輪月牙究竟是何等器物。

    無數閃電落下來,盡皆被此器吸收,傷不到胡不悔。

    胡名斐見狀,心中一松:大小姐有神物護體,這雷劫應該是沒問題了……

    正想著,又是一聲炸雷,天上烏雲凝聚,變幻開來,生成一龐然鬼物,身軀仿佛占據半片夜空,顯化的一副面目狀若夜叉,血口電目,振翅利爪,咆哮著,沖向胡不悔。

    後面胡名斐只看了一眼,卻似乎驚動了這龐然鬼物,電目掃來。

    剎那間,胡名斐心頭巨震,腦海嗡的一下,百念俱生,千般情緒翻滾,如同一大鍋煮滾的大雜燴,想哭、想笑、想鬧、想自殺……

    “不好!”

    胡名斐趕緊一咬**,迅速讓自己清醒過來,身子直接趴到了地上,雙手捂耳,不敢再看,不敢再聽。

    身子仍自在顫抖不已,趴在地上,如同一頭受驚的蟲子。

    地面又震了一下。

    震動過後,漫天大雨灑落。

    “雷劫過去了?”

    胡名斐猛地跳起,果然看到天上的雲層消散了許多,不再像剛才那般幾乎要壓到頭頂上的窒息,整個人都不禁心頭一松。仍有雷鳴電閃,但都是在半空中,不再落下。

    他趕緊望向湖心處,就見胡不悔站在殘破的涼亭上,有些站立不穩的樣子,站在風雨中,像是一株楚楚可憐的花兒。

    “大小姐,快走!”

    胡名斐不假思索,吼叫出聲。

    此時,四周佈置的燈籠陣勢開始崩潰,有些燈籠已經熄滅,直接化成一縷青煙,消散於天地間。

    登登登!

    那黑毛大漢沖了進來,完全是不講理的突進,懶得走門口,直接破墻。

    一堵堵堅硬的墻體,在他鐵塔般的身軀面前,仿佛是紙糊的一樣,不堪一撞。

    “大小姐,快走!”

    胡名斐牙呲欲裂,一挺長劍,飛蛾撲火般沖向大漢,死都要把對方攔住,好為胡不悔爭取逃走的時間。

    “名斐叔……”

    胡不悔雙眸出現了霧氣,卻也不遲疑,飛身掠起。

    嗷嗚!

    一頭巨狼從另一方位攔截,兇狠地撲上來。

    “孽畜!”

    胡不悔嬌叱一聲,右手探出,一掌拍到了巨狼頭頂上。

    纖纖玉手,柔弱無骨。

    但下一刻,啪的一下,那巨狼竟被她一掌擊斃,腦漿迸裂地摔倒在地上。

    拍出這一掌後,胡不悔臉色又白了幾分,心頭氣血翻騰,一縷殷紅的鮮血流溢出嘴角。

    她沒有絲毫猶豫,繼續急奔。

    嗷嗚!

    第二頭巨狼死追不舍地在身後撲騰著。

    “哼!”

    胡不悔冷哼一聲,那道神秘月牙輪再現。

    血花飛濺,巨狼身首異處,斷成兩截。

    此際胡不悔已經掠過後花園的圍墻,很快,一襲白衣,踉踉蹌蹌地,便消失在茫茫雨夜之中。

    “找死!”

    後面大漢被胡名斐悍不畏死的打法給纏住,眼睜睜看著胡不悔逃脫,牠被激起了兇性,嚎叫一聲,劈裡啪啦,本就壯實的身軀再度暴漲,一顆人頭變化,耳朵長起來,嘴巴突出來……

    只片刻之間,人頭變成了一顆**的狼首,雙目如電,白齒森森,咆哮著,兇性畢露。

    牠狼首人身,力大無窮,猛地一把抓住胡名斐的長劍,大力一折。

    胡名斐虎口劇震,連忙鬆手,縱身跳開。見到大小姐已然逃離,他也無心戀戰了,轉身就跑。

    “還想走!”

    冷笑聲中,一塊巨石呼嘯而至。

    胡名斐聽風辯位,連忙施展出一招“懶驢打滾”,堪堪躲避開來。

    他正暗覺僥幸!

    一隻巨爪從天而降。

    “啊!”

    胡名斐大叫一聲,奮起全身力量,舉手去格擋。

    他只覺得雙臂劇痛,整個人被拍飛出去,還來不及起身。

    狼首大漢已經撲到跟前,雙拳如雨點般落下。

    面對這般狂風暴雨的兇殘攻擊,胡名斐只有招架之功,無還手之力。

    但很快,他連招架都做不到了。

    狼首巨漢猶**憤,猛地狼首咬向胡名斐胸腹間,破膛開肚,大口嚼吃起來。

    吃完,大踏步邁出後花園,鼻子聳動,開始嗅聞。

    一邊嗅,一邊追了下去。

    約莫追出數裡地後,狼首漢子猛地站定——空氣中已經沒有了追蹤的氣息。

    風吹雨打,能夠沖刷掉許多痕跡。

    “該死的!”

    劈裡啪啦間,狼首重新變成人頭模樣。

    站在風雨中,想了一會,大漢認了個方向,繼續前行。他的步伐很大,一步邁出,便能跨出一丈,不用多久,就來到潘州府外面。

    今夜,潘州府無風無雨,也無雷電交加。

    站在城外,望著高大厚實的城墻,上面有兵甲巡守,一簇簇火把燃亮,光亮間,可見長槍短戟,刀劍林立,自有一股森然氣象張揚出來。

    看著,大漢有些厭惡地悶吼一聲,轉身離開,很快,牠鐵塔般的巨大身軀便消失在無邊的夜色之中。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09
不聊齋 第七十一章:出事

    今天天氣不錯的樣子。

    陳唐一如往常地早早醒來,洗漱完畢,吃過早飯,便開始讀書寫字。

    舉子試的日期一天比一天近,多溫習功課,總是好的。

    現在他手頭有錢,想著是否去多買些書來讀;筆墨那些,也得置辦一批。

    以前窮,用不起好筆好墨,如今寬裕了,不能在這方面虧待了自己。

    陳唐想著,用一副好的文房四寶,不知會不會增加筆墨上的文氣?

    從書法詩畫的角度看,一幅作品的完整性,不僅僅指上面寫的內容,應該還要囊括承載內容的載體。比如說紙張用墨,甚至印章裝裱這些,可能都會產生增益。

    因為這些因素,的確是配套的。

    大師傳世之作,所用筆墨紙張,肯定都是上品。如果用些粗劣材質,稍稍不注意,作品便會毀掉,根本流傳不下來。

    文氣之說,固然特殊,但筆墨本身,就是滋生文氣的土壤。土壤越是好,越是肥沃,那么育養出來的文氣就會濃厚些。

    想著,陳唐把手中書本一放,跟蘇菱說自己要到翰墨街的書畫鋪里買文房四寶,就出門而去。

    雖然搬到街上住已有一段日子,但陳唐還真沒有好好逛過翰墨街。

    過去開攤的時候,一天到晚,為三餐發愁,囊中羞澀,自不敢進去書畫店的門口;后來住到城里了,交了學費,手頭依然拮據;再到前一陣子,從閻之海身上得了三千錢,再加上鄉里文會的獎賞,總算是錢袋子豐盈了起來,不過為了躲避胡老爺的邀請,換了無忌身份出去,又是一圈忙活……

    時至今日,才終于有了空閑。

    翰墨街直來直往,兩邊店鋪房屋,大概有數十間,其中規模最大的一間店鋪,喚作“四寶齋”;但最出名的一間,叫做“文房記”,乃是百年老字號。

    要買文房四寶,只要逛這兩間店鋪即可。

    陳唐先去四寶齋,進入店內,見里面三三兩兩,有些顧客在挑選東西。

    四寶齋有三層,第一層賣筆墨材料;第二層賣書法成品;第三層出售畫作古玩等物。

    “這一卷宣明紙,就要一百錢!”

    看著上面的價碼,陳唐不禁嘖然有聲。

    “一支兔毛金絲毫,一百八十錢……”

    誰說窮文富武來著,沒錢還想搞文化?

    陳唐心中一聲喟嘆。

    不過他早有了心理準備,帶夠了錢,當即逛起來,一共選購了八九樣東西,最后花去五百多錢。

    相比兩千多的房價,簡直有點難以接受的落差。

    也許,記憶里還留存著在另一時空那恐怖的房地產行情吧,沒法比。

    但不同世界,總有很多事物迥異。市場取決于環境,在殷國,消耗品,包括食品在內,它們的價格要比不動產走俏得多。

    至于具體原因,除了地廣人稀,生產力落后,物質文明不夠發達之外,還有……

    陳唐才懶得去研究異世界的經濟學問題,千言萬語,不抵來一句:

    “吃了沒?”

    拎著一大包東西,先回家去放好,再出門去那文房記。

    文房記是百年老字號,位置稍稍偏了些,地方也不大,但里面的客人,每天都是最多的。

    圈子有句話流傳:文房出品,必屬精品。

    至于價格,那也是相當的“精”。

    陳唐到此,主要是為了訂造一枚印章。

    文房記內,有一位老師傅,乃是雕刻印章的好手,名氣很大。不僅潘州本地文壇,就連長州、云州那邊,都有文人雅士慕名而來,請這老師傅動刀。

    雕刻印章,首先得選擇規格大小,以及材質種類,主要以石頭為主。

    當然不會是普通的石頭,而是奇石、名石。

    一塊大拇指般的標準壽玉石,就得近百錢,而雕工費用,往往比石頭還要貴兩倍左右——讓店鋪的學徒做,工錢可以少一半。

    對于這幾百錢,陳唐還是拿得出來的,不過一問之下,老師傅的排期已經排到明年中下旬了……

    陳唐聞言,有些無語。

    “陳老弟,你果然在這里。”

    說話聲中,趙三爺走了進來。

    陳唐一怔,問道:“三爺有事找我?”

    趙三爺點點頭,示意此地非說話之處。

    兩人便離開文房記,回到陳唐家中。

    “胡家莊出事了!”

    坐下來后,趙三爺直接說道,語氣頗為沉重。

    陳唐問:“出了什么事?”

    “胡老爺死了,胡家莊上下,死了三十多口人……”

    聽到這話,陳唐不禁倒吸口冷氣:這可是大血案呀!

    趙三爺臉沉如水,顯然也被此事震驚到:“胡老爺乃內家高手,卻也不幸遇難。現在消息傳揚開來,滿城震動,人心惶惶,衙門捂不住了。”

    陳唐一時間有些心亂,問:“是仇家所為?”

    趙三爺回答:“暫時不知,但根據現場尸身的死狀,大都被開腸破肚,死得凄慘,我估計,應該是邪祟行徑。”

    說到這,頓一頓:“陳老弟,上次胡老爺邀請你去當塾師,幸虧你沒答應,否則的話,便遭受這無妄之禍了。”

    如果陳唐到胡家莊當塾師,又住在莊上,真有可能會禍及池魚,死于非命。

    陳唐嘆道:“我當其時就想著要一心備考舉子試,無意去做其他事……對了,胡家小姐怎么樣了?”

    趙三爺搖搖頭:“不知去向,下落不明。”

    陳唐心中有疑竇,一時間想不明白。

    他那時拒絕胡老爺邀請,甚至來了個釜底抽薪,出門躲了去。主要原因是起了疑心,不過那疑心是對胡家上下的,不曾想昨晚出事,卻是胡老爺等人遇害。

    其中關竅,難以明了。

    趙三爺臉有憂色:“時局動蕩,多有禍事,我現在鏢局的生意都不敢接了,慘淡得很。”

    陳唐問:“詹道長呢?”

    “哎,他跑回浮山觀了,說有什么大事發生,總之,不會是好事。”

    陳唐心有戚戚然,又問:“出了此等大事,九扇門應該會來人了吧。”

    趙三爺道:“希望快來,早些解決那邪祟……哎,不說了,我先回鏢局,一大堆事,實在心煩。”

    送走趙三爺,陳唐坐回房中,心緒起伏,難以平定,連午飯都吃得沒了滋味。

    恍惚的狀態,一直持續到黃昏時分。有人登門,是個老道士,穿著邋遢,一身道袍,顯臟,似乎有些日子沒換洗過了。

    他沖著陳唐一笑:“貧道‘浮生’,本名‘老九’,你可以叫我‘老九’,而或‘九叔’……”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0
不聊齋 第七十二章:讀書

    巷子清幽,四周多有樹木,外面酷熱難忍,但走進來后,便感到心清氣爽,自得安寧。

    巷子的盡頭,一座道觀在那,外院門橫匾上,手書“浮山”二字。

    “陳公子,請進!”

    老主持浮生道士說道,做個“請”的手勢。

    “道長有禮了。”

    進入院子,見里面種著一株桂花,亭亭如蓋,墻角處又有一叢文竹,青翠欲滴,長勢喜人。

    這看著,倒不像是個道觀,而是個隱士居所。

    穿過前院,邁入觀內,堂上正中,擺一尊三清道君神像,神像前一張供桌,有水果等供品陳設其上,一口黃銅香爐內,插三株細小檀香,香氣繚繞,讓人聞著,精神愉悅清爽。

    陳唐心中暗道:光是這香,只怕便不是凡品。

    “請!”

    浮生道長再做個“請”的手勢,帶著陳唐,從側殿過去,走過一條廊道,到了后院中。

    后院里頭,有一座茅屋,屋檐下一左一右,掛著兩串風鈴。如同有靈性般,陳唐剛來到,那風鈴便輕輕地搖動起來,發出清脆的鈴聲。

    浮生道長輕聲說道:“陳公子,你就在屋外讀書即可。”

    陳唐看著他:“九叔,你確定?”

    這老道士咧嘴一笑:“欠人人情,受人所托罷。陳公子,我們已經說好了的,而你,也答應了的。”

    陳唐想了想,道:“好。”

    先前對方找上家門,開門見山,要請陳唐到道觀讀書——這個要求實在有點奇怪,莫名所以。

    每天黃昏時分去讀,每次讀一刻鐘,讀完就能走了,一共讀七天。

    而浮生道長給出的報酬是,可以傳授陳唐一門法術!

    浮山觀素有清譽,與天禪寺、蜀山齊名,乃是人間傳說紛呈的仙家道場——

    這個說法,陳唐是從詹陽春那里聽到的。不知其中是否存在著自夸的成分,但與詹陽春一番接觸下來,可以肯定,浮山觀是有真本事的。

    所以對于老道士提出的條件,陳唐怦然心動。神秘的法術,一直以來,可是他渴望神往的事物。

    相比之下,他要付出的算不得什么。

    讀書而已,在家的時候,陳唐每天都要讀的,現在只是換了個讀書的地方環境。況且,每天只需要一刻鐘,讀一卷書,很快就過去了。

    一番考慮后,陳唐答應了,與老道士來到道觀中。

    “公子,請坐。”

    一名道童搬來一張藤椅,脆生生地說道。

    陳唐見他十二、三歲的樣子,生得唇紅齒白,眉清目秀,十分精致,剎那間,竟分不清是男是女。

    又有一名同樣生得極為俊俏的道童搬來張小茶幾,上面燃香,表示計時;還放著一副茶具,那古拙的陶壺嘴有熱氣裊裊,茶香誘人:“公子,請自便。”

    說著,兩名道童便打個稽首,走了出去。

    后院中,剩得陳唐一個。

    他把書篋放在腳邊,打開,拿出一卷書來。

    書篋內,不但有書籍筆墨,還有一口匣子,正是劍匣。帶上此物,只是預防萬一。

    正值黃昏,西邊半天紅霞,光亮盈足。

    陳唐忽然想到,九叔選擇這個時候讓他來讀書,其實是用心良苦。

    若是三更半夜的話,自然讓人心生顧慮。

    但黃昏時辰,讀完書后,都還不到傍晚,天亮著很,不管來回,都相當方便。

    陳唐坐在藤椅上,抬頭看了看那門戶緊閉著的茅屋,聽不到什么動靜,但他知道,里面一定有人。

    而那人,正在等自己讀書。

    這般感覺,有些荒誕,又有些玄妙……

    陳唐不禁想起曾經看過的志異小說,里面多有類似的場景:書生野外,結廬而居,半夜苦讀,有靈狐臥于窗外,作傾聽狀;一夜如此,夜夜如此,終有一日,化作美人,來與書生為伴,紅袖添香,男歡女愛,其樂融融……

    鈴鈴鈴!

    此時,屋檐下的風鈴響動起來,仿佛等得不耐煩了,在督促陳唐趕緊開始。

    陳唐趕緊收斂起心神,拿著書,便讀了起來。

    第一天,他準備的是一卷《山川記》,并不是莊重嚴肅的經義文章,而是一本散文式的游記:

    “八月之秋,明月當空,吾與摯友尚志相約,共游南塘江……”

    抑揚頓挫的讀書聲響起,在清幽的后院里,分外清晰,字字皆聞。

    作為一名曾經在朗誦比賽中多次獲獎的語文老師,讀書之事,正是強項,張口便來,毫不生澀。非常標準的字正腔圓,還帶著濃烈的抒情色彩。

    讀著讀著,陳唐漸漸放開來了,心無旁騖,慢慢投入:“夜深月圓,光華傾斜;江中有月,酒中有月,心中亦有月……”

    可惜現在不是晚上,否則的話,星月當空,更加應景。

    他特意選了個長篇,又注意控制著節奏,讀一兩句,便停頓下來,喝一口茶,然后再繼續。當一篇讀完,正好檀香燃盡,時間到。

    陳唐便站起,背上書篋,也不知該說什么,干脆什么都不說,轉身離開。

    鈴鈴鈴!

    背后風鈴奏響,似乎在致意道謝。

    陳唐聽見,不由啞然失笑。

    浮生道長躺在前院桂花樹下的一張藤椅上,對陳唐揮揮手,便算送客了。

    陳唐也不在意,大步邁出道觀,回家而去——蘇菱還在家里等著他回來,一起吃晚飯呢。

    有風吹過,桂花樹下的浮生道人忽然不見了。

    下一刻,他已經出現在后院,站在茅屋門前,開口問道:“胡大小姐,感覺如何?”

    屋內一把女聲響起,帶著一抹慵懶之意:“果然有用……多謝九叔了。”

    浮生道人松了口氣:“有用就好,一門法術,還上你父親的一個人情,說起來,倒是我浮山觀得了便宜。”

    那胡大小姐微笑道:“便宜得失,何必計較?這幾天,就勞煩九叔了。”

    浮生道人點點頭:“你就安心養傷吧,這潘州府,牠們進不來。”

    說著,身形如煙霧般消失,再出現時,又躺在桂花樹下的藤椅上了,微微閉著眼,一副昏昏欲睡的樣子。

    時間流逝,夜色漸濃。

    后院茅屋中點起了燈,燈火映照,一道人影出現在紙窗上,身段婀娜,只是兩只耳朵尖尖,轉身之際,有異狀呈現,那似乎,是一根毛茸茸的尾巴……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1
不聊齋 第七十三章:選擇

    接下來數天,每到黃昏時分,陳唐便背負書篋來到浮山觀後院。

    籐椅已在,一支檀香,一副茶具,聞香品茶,開口讀書。

    日子過得清雅淡然。

    每一次來,陳唐都見到那浮生道人懶洋洋地躺在前院的桂花樹下,籐椅微微搖晃,眼睛瞇著,仿佛入睡。

    這麼懶散的主持,道觀香火可想而知。

    反正這幾天,陳唐就沒見到有信徒進來過,外面門側豎立的功德箱,似乎也是空空如也。

    從第二天來道觀開始,每次進門,陳唐便往那功德箱裡扔進一枚中錢。

    倒不是佈施,而或討好什麼的,純屬順手。

    看得出來,浮生道人不但懶散,而且極少言語。陳唐來到,次次向他問好,他則微一點頭,就表示回應了。兩個童子則熱情多了,總是笑臉相迎,有問必答。

    不過陳唐也沒問什麼,基本都是沒營養的日常客套話。

    他主要做的,還是讀書。

    讀的內容,沒有一篇經義文章,全是散文遊記類,文采比較熱烈豐富的篇章。

    在殷國,書籍分類,主要三大類,其中占據最大比例的,當然是經義文章;然後到詩詞歌賦,再到散文雜記。

    詩詞為小道,屬於消遣娛樂之作;而散文連“道”都算不上,統一稱為“雜記”。

    然而這些雜記陳述描寫的內容著實不差,具有豐富的地理知識,以及一些志異怪談,讀起來,趣味盎然,大開眼界。

    陳唐家裡,本無這些雜書,而是答應來讀書後,特地去翰墨街的書店挑選,買了好幾本。

    如此一來,讀書給人聽之餘,自己也頗有收獲,對于殷國的地理位置,以及不少地方的風土人情,名山大川等,俱有了一個大概的瞭解。

    第五天,過了中午,天氣變幻,淅淅瀝瀝下起小雨來。風細細,吹到身上,有了涼意。

    秋日已至,而舉子試,很快也將要舉行了。

    前些時候,陳唐早到提督學院報了名——提督學院乃潘州學政辦公部門,統一負責整個潘州管轄區域的教育事務,潘州學院,也是歸它管的。

    一般而言,童子試是在縣裡舉行;而舉子試則要到潘州府內舉行。

    陳唐由於出身在潘州府城郊,在戶口上占了便利,因此節省了不少車馬費。而今又直接搬到城裡住了,考試往來,更加方便。

    報考的手續不難,拿了身份文書等,再繳納五十錢,便領取到一枚考牌。

    這牌子,等於是準考證,上面記錄著考生的具體資訊,到了考試那天,持牌進場。

    考牌需小心保管,要是遺失,補辦的話,要繳納一百錢費用;二度遺失,直接取消參考資格,明年再來吧。

    秋雨纏綿,直到黃昏,仍不停歇。

    陳唐打著一柄油紙傘,來到浮山觀中。進入後院,發現籐椅茶幾等物,被安置到了茅屋的屋簷之下,不怕風雨淋濕。

    還挺貼心的。

    鈴鈴鈴!

    風鈴拂動,鈴聲清脆動聽,以表歡迎。

    陳唐一笑,走了過去,一如往常地坐下來,拿出一卷書。

    秋風習習,秋雨淅瀝,風雨聲中,有讀書聲起——

    此般情景,他不禁想起在另一時空,自己的讀書年代裡經常出現的一副對聯:風聲雨聲讀書聲,聲聲入耳;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關心!

    讀完一段,放下書卷,飲一口茶,目光落在近在咫尺的茅屋門戶上。兩口窗戶,貼著的是那種常見的米黃色窗紙,只要有燈火,人在裡面活動,便會有投影出來。

    印象裡記得很深的熒幕畫面,就是總有些蒙頭包臉的夜行人出現在窗外,用手指醮了口水,往那紙窗一戳,窗紙便破了,露出個洞。人在外面,可以進行窺伺,而或直接掏出一竹管來,往屋內吹迷魂煙……

    鈴鈴鈴!

    風鈴適時地響起來,提示陳唐走神了。

    他不由乾咳一聲,按捺住去戳窗紙的沖動,繼續讀書。

    讀完之後,收拾起身,背上書篋離開。

    咚咚咚!

    茅屋之內,忽然傳出來一陣悠揚的琴聲,似山泉流過,淙淙有意。停在耳朵裡,很是享受。

    陳唐離開的步伐都不禁放慢了些。

    第二天,風雨停了。

    陳唐按時來到浮山觀後院,發現籐椅與茶幾擺放的位置還在屋簷下,並沒有因為不下雨,而搬出外面來。

    難道屋裡的人喜歡上了自己近距離的誦讀?可以聽得更加清楚些?

    想了想,陳唐坐了下來。

    他沒有急著讀書,抬頭看懸掛在門口兩側的兩串風鈴,發現它們的造型頗為別致,乃是用九根管子串聯而成。管子的長度不一,主體碧綠色,仿佛是竹管,體表上有黃紅色的斑點。互相之間,輕輕一碰,便能發出清越的聲響,如同奏樂。

    管子下端,又有一些流蘇裝飾,色彩斑駁的樣子,很是耐看。

    陳唐發了一陣呆,但風鈴並未鳴響督促。

    一會之後,陳唐回過神來,開始朗讀。

    由於開始耽誤了些時間,這次檀香燃盡,陳唐特意補了一篇詩: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莊生曉夢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鵑。滄海月明珠有淚,藍田日暖玉生煙;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這是一首很有名的朦朧詩,朦朧之意,能讓人忽略掉典故上的問題。

    吟完,陳唐收拾好東西,退出了後院。

    今天,沒有琴聲。

    到了前院,躺在籐椅上的浮生道人忽然喊道:“書生且留步。”

    陳唐看著他,問:“九叔有何吩咐?”

    浮生道人道:“還有一天,便夠七日之數了。”

    陳唐點頭道:“是的。”

    “既然如此,那術法,現在我便傳給你吧。”

    陳唐聞言,喜道:“好。”

    雖然對方身為浮山觀一方主持,不會出爾反爾,但能早一天學到道術,自然是好事。

    浮生道人依然懶洋洋地躺在籐椅上:“我有三門術法可傳授,你選擇一門。”

    陳唐忙問:“哪三門?”

    “《隱身符》、《穿墻術》、《五鬼運財訣》,你,要選哪一門?”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2
不聊齋 第七十四章:傳法

    “《隱身符》、《穿墻術》、《五鬼運財訣》,三門法術,可選一門。”

    浮生道人像街邊小販般吆喝道。

    陳唐聽著,不禁鼓起了眼睛:這三門法術,聽起來就有一股猥瑣的味道,不怎麼上得場面。

    不過他也明白,讀七天書,能換一門法術已經相當值得了,難不成還要人傳你長生大道?

    姑且不說這個世界有沒有長生之事,但道法之門,玄之又玄,不可能隨便就傳給別人的。

    陳唐想了想,問道:“九叔,能否給我分析下這三門法術的特點和用途?”

    浮生道人道:“《五鬼運財訣》,顧名思義,便是要養出五隻小鬼來,養成之後,可穿門入戶,神不知鬼不覺地搬走他人財物。”

    聞言,陳唐連忙擺手道:“不學此術。”

    所謂“運財”,不就是盜竊嘛。君子愛財,取之以道,他還不至於用這法術去發橫財。

    浮生道人接著道:“《穿墻術》更好理解,練一口氣,能穿越障礙,學成後,可以穿過厚墻,還能穿樹木……”

    陳唐覺得此術也沒有多大的意思,雖然聽起來頗為玄妙,但實用性並不強。

    於是便問:“《隱身符》呢?”

    “此術乃符法,煉制一枚隱身符,貼在身上,別人就看不見你了。”

    陳唐眼睛一亮:“什麼人都看不見?”

    浮生道人呵呵一笑:“肉眼難見,但是修為高深者,幾乎不用眼睛,察覺氣息,便能洞悉人在哪兒。”

    陳唐恍然過來,就說呢,哪能有那麼厲害的符咒,能夠做到完全隱身?

    浮生道人又道:“隱身時間的長短,取決于你練成的符咒效果如何。一般而言,最好的能夠保持半刻鐘左右。”

    半刻鐘,其實也不算短了。關鍵時候,會有奇效。

    三門道術,都屬於小術耳,比較優劣需求後,陳唐很快就決定了:“我要學《隱身符》。”

    “好!”

    浮生道人身形突然消失,陳唐來不及反應,就覺得自己眉心處被點了一記。

    剛後退一步,道人已經又躺回籐椅上了,懶洋洋道:“法術已傳,不過能否練成隱身符,又或什麼時候練成,就是你的事了。”

    剎那間,陳唐就覺得腦海中多了一份訊息內容,都是關於如何煉制隱身符的,步驟程式,很是詳細具體。

    這個,便是傳法嗎?

    當真是手段莫測,神通玄奧。

    如果對方有惡意的話,陳唐完全沒法招架。

    差距實在太大了。

    看來,還得抓緊提升實力才行。

    拱手作禮:“多謝九叔傳法。”

    然後告辭離去。

    等他出門,籐椅上的浮生道人嘴裡喃喃道:“剛才傳法,這小子泥丸宮中似乎隱藏著一股特別的氣息,像是文氣,但又有點古怪……怪不得被胡家那丫頭看中,嘿嘿,有些意思……”

    回到家後,稍作休息,蘇菱做好飯了。

    吃過飯,洗了身子,坐到床上,開始消化《隱身符》的製造流程。

    半個時辰後,陳唐睜開眼睛,臉露苦笑。

    原來製作隱身符並不簡單,用筆用料,紙張等,都有著特殊的要求,而那些要求,市面上的店鋪,根本買不到。

    但這是意料中事,修道本身,就屬于一個超然的特殊圈子,少與凡俗交集,顯得頗為神秘。

    陳唐與詹陽春互有往來,但也進不去圈子裡。直到現在,答應去讀七天書,學了這門《隱身符》,陳唐才算勉強站到了門檻之上。

    想要得到,就需付出,一味的明哲保身,窩在家裡,卻與那井底之蛙一般,見識不到外面的天地。

    學武功,學法術,都算是陳唐尋求出擊的兩大收獲。他有天人之氣作為基礎,便該多學手段,提高實力。

    一夜無話,第二天,陳唐提前半個時辰來到浮山觀,開口問起畫符材料的事。

    浮生道人早有預料地道:“那些材料,觀裡都有,只是價格嘛……”

    陳唐問:“都怎麼賣的?”

    “不便宜!”

    陳唐聞言,眼皮一跳,他當然知道不會便宜。練武花錢,修道更花錢,從趙三爺和詹陽春身上,陳唐已深有體會。等閑人家,根本燒不起。要不是家族有諸多產業,以及田產支撐的,很快便會破產。

    這段時間禍事連連,順福鏢局的生意大受影響,不敢輕易接鏢走鏢了,趙三爺壓力巨大。惡劣的環境情況,如果再持續下去的話,只怕他再也豪爽不起來了。

    好在趙家在城外多有田產,收入有一定保障。

    在殷國,田產的價值可比房產要高。畢竟是農業社會,對于廣大人們來說,能生產糧食的土地,才是命根子。

    不過購買田產並不簡單,不是說有錢就能無限制買的,還得有身份地位才行。

    一般而言,做官是提升身份地位的最佳途徑。

    話說回來,陳唐已經打定主意,就算材料再貴,他也得買些回去煉造。否則的話,法術等於白學了。

    浮生道人瞥他一眼,說道:“這樣吧,你這次幫了老道一個忙,我給你一個折扣,一支中品符筆,半斤符砂,再加上十張空白符紙,一共收你一千錢。”

    “好。”

    陳唐沒有討價還價,雖然他不知道這些東西究竟行情如何,但覺得對方沒有任何坑他的必要。

    很快,他支付了十枚大錢,然後從一名道童手中接過三種材料,暫時沒空細看,數一數,數目對了,先放進書篋裡頭。

    再朝籐椅上的道人做禮致謝,然後轉身,向後院走去。

    “嘿,果然是讀書人,多禮……”

    浮生道人曬然一笑,倒是覺得舒服——彬彬有禮的人,一般都不會惹人討厭的。

    進入後院,陳唐就發現籐椅等物又擺放回院子中了,而且茶幾上,沒有插上計時的檀香。

    “這是什麼意思?”

    他有些疑惑,剛坐上籐椅,還沒拿出書卷。就聽得風鈴聲響,隨即茅屋內有人撫琴。

    其音空靈,婉轉連綿,似春風化雨,又如明月照人……

    當一曲罷,餘音裊裊,陳唐明白過來:今天,本是他來讀書的最後一天,卻聽了那屋中人彈奏一曲,如同禮尚往來般,是一種表達謝意的回饋。

    “多謝先生讀書之恩……”

    屋內,忽有人語,清脆悅耳,似曾相識。

    一語畢,再無聲息。

    陳唐覺得,她已經離開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2
不聊齋 第七十五章:煉符

    回到翰墨街的時候,陳唐看見蘇菱背著一大袋東西,很吃力地從另一邊回來。

    他連忙上去,問道:“阿菱,你背著什麼?”

    蘇菱見到他,笑道:“是米,我買了八十斤米,搬完這次,就全部搬完了。”

    陳唐趕緊把大米拿過來,見她累得一臉是汗:“你一下子買這麼多米幹嘛?怎麼不讓米鋪送來?”

    蘇菱抹了把汗:“不矜哥,不知道這幾天是怎麼回事,米價一個勁漲,都要漲瘋了。我聽米鋪老闆說,明天價格會更高,就多買了些。米鋪的人忙得很,不肯送了,送米,還得加錢。”

    陳唐一怔,很快明白過來,肯定是兇禍頻發,有亂世趨勢,商隊往來,風險倍增,各種貨物成本一下子飆升起來,售價自然水漲船高。

    蘇菱嘟起小嘴:“還有肉價,也跟著漲,不矜哥,這樣下去,花銷太大了。剛進城那會,一天吃飯,二十多錢,現在吃下來,一天得五十多錢了。”

    這主要是陳唐胃口大開,而且頓頓得有肉,生活開銷,自是嚇人。尋常人家,一天也就十多錢的樣子。節省的,一錢買一個大肉包子,喝點水,也就對付過去了。

    不過現在看來,肉餡包子一錢肯定是買不到了。可能那饅頭,而或素包之類,都要賣上這個價。

    如果邪祟越鬧越大,不得鎮壓的話,只怕各種生活物資還會繼續上漲。

    遲早會出亂子。

    衙門方面,應該會出措施,穩定物價吧。

    想著自己剛花了一千錢買煉符材料,陳唐頓覺心疼。

    雖然說圈子世界不同,物價方面完全沒有可比性,但錢畢竟是錢,一般人家想要攢起一千錢,真心不容易。看王甫便知道了,在四海樓當賬房,每月五百錢工資,在潘州府工薪階層,已經算得上是中等收入水準。可養家糊口,省吃儉用,一個月下來,只能存下二、三十錢的樣子。

    按照現在的物價,別說存錢,一家大小,想要吃飽肚子,可能都得欠債。

    目前陳唐手頭上還有兩千多錢,倒不是很擔心用度問題。但正如蘇菱所說的,沒有進項,坐吃山空,真不禁花。

    這練武修道,真是無底洞。

    但反過來,邁入了圈子內,想要賺錢,也變得容易。

    當下陳唐抱起米袋,健步如飛地往家裡走。蘇菱見著,不禁一吐舌頭:不矜哥的力氣真大!

    晚飯過後,點起燈火,寫了一篇字,等到四下皆靜時,他拿出符筆等物,放到桌上,開始仔細觀察起來。

    這些煉符材料,本身的工藝製造就屬於機密,非圈內人士,根本不懂。

    陳唐也懶得去研究這些,分散精力。

    依照浮生道人的說法,符筆等物,皆屬於中品品質,夠用了。至於更高品質的,價格估計嚇人得很,沒必要追求。

    他現在,只是練手罷了。若是練不成功,再好的材料都是浪費,白白糟蹋錢。

    看完材料,陳唐閉起雙眼,再想一遍畫符的流程,一絲一毫,不錯過任何細節。

    道人傳術,自有玄妙,渾然不同從秘笈上的修習,無疑是給了陳唐一條捷徑。

    但不是說走捷徑,就一定會成功的。事到臨頭,還得看發揮狀態。

    冥思了一陣,覺得醞釀得差不多了,陳唐便睜開眼睛,提起符筆,點上符砂,立刻在符紙上畫起來。

    畫符,第一要訣,就是一氣呵成,決不能有停頓。一旦出現斷筆,那氣也就斷了,自然畫不成。

    “糟糕……”

    陳唐暗叫一聲,蓬的,那符紙竟自燃起來,火苗獵獵,燒出來的,是一團藍色的火光。

    幸好他知道,畫符途中出現意外,會有自燃現象,因此事先做了防備工作,閃避得及時,除了一張符紙被毀掉之外,並沒造成其他損失傷害。

    “第一次畫符,我太緊張了,生怕斷筆,反而畫得太快,以至於筆觸交代不清楚,繚繞到了一塊去……”

    陳唐開始總結經驗,反思問題所在。

    一刻鐘後,他再度提筆,開始描繪。

    但又是失敗了,雖然沒有發生自燃現象,但符紙上的符文,有一個地方畫錯了,導致作廢。

    這畫符最為嚴謹,半點都錯不得,在本質上,其實就和寫字作畫是一個道理,如果出了差錯,有了瑕疵,那不管字或畫,便都成為失敗品,要重新來過。

    接連失敗四次,陳唐累得全身出了汗。

    畫符絕非輕松活,對於人的心神狀態,要求很高,頗為耗費精力。

    好在陳唐練了天人之氣,精神面貌遠超常人,否則的話,畫一兩次,便筋疲力盡,提不起筆了。

    按照行情價格,煉符材料中,最貴的是符筆,然後到符砂,符紙是最便宜的。但即使如此,失敗四次,四張符紙被毀,加上浪費的符砂,便等於損失了兩三百錢。

    這燒的,哪裡是紙,全是錢!

    休息了一陣,陳唐一咬牙,不信邪地繼續揮筆,開始第五次嘗試。

    唰唰唰!

    燈火之下,照出他全神貫注的表情,一絲不茍,筆走龍蛇……

    當最後一筆順利勾勒出來,陳唐幾乎忍不住要歡呼一聲:

    成了!

    但見這一張符,一個玄奧的符文出現在符紙之上,符紙橘黃,符砂鮮紅,紅黃之間,有一種強烈的色差對比,煞是漂亮。

    整體看上去,似乎蘊涵著一股玄奧的氣息。

    第一張隱身符是畫出來了,但不知效果如何,不確定能夠持續隱身多長時間,需要明天進行一次現場測試才行。

    看著剩下的五張符紙,陳唐是沒有力氣繼續了,收拾起來,放好。

    然後坐到床上去,開始天人之氣的周天運轉。

    這不但是一種修煉,還是一種調息。

    一夜無話,第二天起床後,洗漱完畢,吃過早飯,陳唐回到房中,拿起那枚隱身符。

    效果測試,並不需要脫光光跑到街上去作死,就在家裡即可。

    不過這樣,就得浪費一張符了,甚為可惜。

    但不測試一下,怎麼放心?

    陳唐不再猶豫,躡手躡腳地出去,見蘇菱正在後院忙活。他當即激發隱身符,朝著蘇菱走了過去。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3
不聊齋 第七十六章:隱身

    後院讓蘇菱打理得井井有條,種了兩壟菜,看上去,一片綠油油的,長勢喜人。靠近院墻那邊,又種了一行瓜果,開著朵朵小黃花,有些還結出了手指般粗細的小瓜。

    別小看這些瓜菜,能節省不少錢,如果青菜都得到外面買,一天花銷還要更多。

    蘇菱養了一群小雞,嘰嘰喳喳地叫喚著,在院地裡覓食。

    為了防止小雞啄菜,她弄了一圈竹籬笆,把菜地圍了起來。

    此時,蘇菱正在菜地裡拔草,小狗旺財蹲在那兒,忽然看見有一隻蝴蝶飛來,頓時興奮,跳起來伸爪去撓。一下撓不中,便汪汪地叫著,追逐起來。

    陳唐激發了隱身符,邁步過去,站在籬笆外面。

    正常情況之下,蘇菱肯定會發現他的。

    但現在,這丫頭根本沒看見陳唐的存在,她甚至抬頭看了一眼,隨即又低頭忙活了。

    “汪汪汪!”

    旺財若有所覺,不追逐蝴蝶了,朝著陳唐站著的位置叫起來。

    這小傢伙,鼻子還挺靈的。

    從浮生道人口中得知,隱身符能隱身,卻不能遮罩住所有的氣息味道,難以瞞得過修為高深者。而貓狗之類,對於氣息的嗅覺極為靈敏,能察覺到端倪,不足為奇。

    這次測試,陳唐只是為了驗證是否真得能隱身,以及隱身效果時長。現在看來,似乎還不錯。

    看著近在咫尺的蘇菱,卻完全沒有發現自己,這般感覺,頗為玄妙,有著不同一般的體驗。

    總而言之,這《隱身符》,學得值了。

    “咦,不矜哥,你什麼時候來的?”

    過了一陣,蘇菱猛地看見陳唐站在籬笆外面,不禁嚇一跳。

    大約兩分鐘時長……

    陳唐心裡評估,比預期中要好些。他多擔心只持續一分鐘,甚至幾十秒。

    秒射,說出去都臉面無光。

    那樣的話就很雞肋了。

    只要有兩分鐘,不管做事,還是用來隱匿逃命,都從容許多。

    浮生道人說,最好的效果能達到半刻鐘左右,但那肯定得使用上品材料,以及畫符畫得極為嫻熟,有了相當造詣火候後,才能畫得出來。

    當下笑道:“讀了會書,覺得悶,就走出來瞧瞧,可能你沒注意到吧。”

    蘇菱不疑有他,一吐舌頭:“下了雨,菜地的草長得快,必須拔掉。”

    陳唐點點頭:“嗯,那你忙吧,我再去讀會書。”

    回到房間,關了房門,當然不是讀書,而是擺出材料,要把剩下的五張符紙全部煉了,看能煉成幾張。

    他曾想過,要不要用普通筆墨在白紙上練手。但想了想,覺得此舉並無必要。

    畫符關竅,不是臨摹。

    由於得到道人直接傳法的緣故,對于那個符文,陳唐閉著眼也能畫得出來。

    關鍵在於,執起符筆時的心態,以及落筆的感覺,與拿普通筆墨是截然不同的。

    所以陳唐乾脆甩開膀子直接開練。

    按照浮生道人的說法,第一次畫符的話,十張符紙,能畫出一到兩張,都算合格的。

    如今,陳唐已經及格了。

    剩下的五張空白符紙,他有信心再出一枚成品。

    先寫了一篇字,調整好心態精神,他就開始畫符。

    今天,陳唐進入狀態很快,應該是天人之氣發揮了作用,潛心下來,不受外物幹擾影響,眼裡,只有筆下的符文。

    唰唰唰!

    運筆如飛,極為流暢。

    今天第一張,失敗了;但第二張立刻成功,然後是第三張、第四張,全部畫成。

    最後一張廢了,倒不是他運筆的問題,而是畫了一大半,發現沒符砂了……

    這個讓人哭笑不得的低級失誤,暴露出了陳唐在畫符上的經驗不足。

    不過十張符紙,總共畫成了四張,成功率驚人。

    有這比例,陳唐去浮山觀進材料,畫出成品來賣錢,估計都能小賺一筆。

    小心翼翼把三枚隱身符放好,這些雖然屬於小術,但在特定的關鍵時刻,就能發揮出大用。

    浮山觀那邊的事告一段落,沒什麼事,自然不用過去了。陳唐手頭的確還有兩千多錢,但也不好再去買一批材料,人家可是說了的,第一次賣,是成本價,再去買,價格就不同了。

    況且他煉制隱身符是剛需自用,不是拿去炒作賣高價,有三枚在手,夠了。

    接下來一段時日,陳唐除了在家讀書寫字,溫習功課外,有空餘時間,也常到外面轉悠,看看行情,打探些消息。

    物價飛漲了一陣後,衙門果然出了條文,嚴禁糧商囤積貴賣,並定了一個價格紅線,但凡敢越線的,一律抄查。

    這個時候,衙門的威嚴和作用盡顯無遺,秩序在慢慢恢復過來。

    這個天下,還沒真正亂起來。

    胡家莊被屠一事,轟動一時,但很快便被壓了下去。

    在這幕後,不知動用了什麼的手段力量,反正就感覺是往水裡砸一塊大石頭,剛砸的時候的確水花飛濺,但不用多久,石頭沉到了湖底,湖面就又漸漸恢復平常了。

    湖水,很深。

    在其中,肯定有不少人沉落下去,卻連水花都不曾濺起些,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陳唐學武功,學術法,學這學那,就是不想當那樣的人。

    在此期間,他曾見過趙三爺一次。

    趙三爺很忙,生意的問題焦頭爛額,前一陣子,包括山神廟那一次,一共有五趟鏢出了事,死傷數十人之多,光撫恤金便賠了一大筆。而鏢貨丟失也不少,都得賠償。

    順福鏢局,資金方面已經有些緊張。

    為此,趙三爺把城中好幾處房產掛牌出售,無奈問者寥寥,不好出手。

    潘州府內,值錢的房產主要集中在繁華街市,特別是能當鋪面的,價格會高出一大截,但別的區域,尋常房屋,大都有價無市,頗為蕭條。

    這年頭,生意都不好做。

    翰墨街那邊,已經好幾家書畫店關門大吉了,掛著轉手出租的牌子,但無人問津。

    在處理胡家莊事件上,趙三爺也不知道九扇門有沒有人出動。但近期來,環境確實安穩了許多,似乎那些邪祟之事,只是曇花一現,鬧一波,就消失了。

    但不管如何,都是好事,順福鏢局的鏢車,又開始轔轔地滾動出發了。

    別人的事,陳唐也無法理會太多。他手腕的執怨,又發作了一次,比前面任何一次都疼。

    這疼痛發作,便仿佛老師站在他面前,板著臉,嚴肅地提醒他:今年的舉子試,很快就要進行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4
不聊齋 第七十七章:奇人

    又下了一場雨,秋風蕭瑟,樹葉染黃。

    氣候越發涼了,人都得穿上厚實的棉袍出門,晚上睡覺的時候,家裡開始擺上炭火,籍此取暖。

    從地理上的位置看,潘州府所在,屬於中部偏北,入冬便會下雪。

    陳唐知道蘇菱節省,捨不得花錢,便帶著她出去,買了兩身結實的冬衣;他自己也置辦了兩套。

    在鄉下之際,炭火好取,上一趟山,便能弄下一大捆。但進城後,連這炭火都得買了。

    當真是開門七件事,事事都是錢。

    按照目前的開銷用度,一個月,就得花一千多錢。陳唐手頭的錢,難以支撐多久。

    當然,這跟他天天要吃肉有莫大關系。

    在殷國,肉食堪稱奢侈品。大肉包子一錢一個,貴得有道理。

    尋常百姓人家,一個月,也就吃三、四回。天天吃肉,等於燒錢。

    但沒辦法,陳唐現在每天練氣,練拳,消耗甚大,不吃肉,根本補不回來,會對身體產生損傷。

    錢花了,再賺便是。

    蘊涵文氣的作品不好寫,賣隱身符也不是常規路子,當下擺在陳唐面前的最好出路,就是考上舉人。

    舉人功名,等於是候補官身,身份地位,大幅度提高。以他的年紀,更具潛力,到時候,會有不少豪紳大族伸出橄欖枝。倒不是說陳唐一定得投靠某家,而是他能籍此跨入更高更大的圈子裡頭。到了那時,可施展的空間便廣闊得多了。

    舉子試在即,王甫做東,要請陳唐到四海樓吃飯。

    陳唐想了想,乾脆叫上陶昊。

    在學院讀書的那段時日,來往較多的,就陶昊一個了。

    陶昊出身富商之家,交際甚廣,把他介紹給王甫認識,未嘗不是件好事。

    以王甫的年齡和經義水準,陳唐覺得,他是沒機會的了。

    科舉無望,只能盡早謀出路。當賬房收入尚可,但並非鐵飯碗,說不定哪天出了岔子,便會被解雇。

    借此機會,讓王甫與陶昊結交,等於是一種鋪路。

    對于王甫這位生活維艱的朋友,能幫他一幫,陳唐自不介意。但不會是直接送錢什麼的,姑且不論當下陳唐本身也缺錢。送錢的行為,本就不妥當。

    授人魚,不如授人漁;升米恩斗米仇,這樣的道理,陳唐比誰都懂。

    王甫那邊,還叫上了王興,當是陪坐。

    陳唐在鄉裡文會奪魁,既得了大筆賞錢,又打響了名聲,不少鄉紳都想與之結交,只是陳唐住在城裡,避免了諸多紛擾。

    王興來,代表王家,便等於做了人情。

    今年的舉子試,王甫叔侄自不會參加;不過陶昊是報了名的,用他的話說,他要再搏一搏,如果今年無望,明年就不繼續了……

    屢考不中,相當打擊人。

    四位秀才坐一塊,都是讀書人,性格也不差,喝了幾杯酒後,便氣氛融洽,相淡甚歡了。

    文人多牢騷。

    王甫幾個,雖然算不上真正的文人,但牢騷半點不少。喝多幾杯後,王甫與陶昊這兩個在考場上屢跌跟頭的老秀才很快尋到了話題共鳴點,開始互訴衷腸起來,說起考試之苦,竟是摟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真情畢露。

    陳唐見著,心有戚戚然。

    考試,真是非常折磨人的東西。哪怕在另一時空,文明頗為發達的世界,一場高考下來,也能見盡喜怒悲歡。

    更不用說在這殷國了,對于成千上萬的讀書人而言,科舉之路,往往是唯一。

    “哭哭啼啼的,哭喪呀!”

    猛地一聲大喝,聲若洪鐘。

    隨即間隔的屏風被拉開,一位長相兇惡的披發頭陀站在那兒,目光兇狠地瞪著王甫兩人。

    四海樓的雅座,格局一排溜鋪開,中間以屏風相隔,距離得近,說話稍稍大聲點,隔壁便聽得一清二楚,何況這又哭又笑的?

    見那頭陀,身材高大,一臉橫肉,尤其那兩道眉毛,極為粗獷,像是兩柄小掃把似的。

    其身上穿件皮袍,並未帶著兵器。

    而從拉開的屏風看過去,見到那邊桌上,還坐著位女子,身穿道袍,竟是個道姑。從這邊角度看,難以看清對方樣貌。

    只是道姑和頭陀坐在一塊吃飯,感覺總是怪怪的……

    被他一喝,王甫與陶昊兩個嚇一跳,見頭陀長相兇狠,不禁噤若寒蟬,說不出話。

    陳唐連忙站起,拱手做禮道:“抱歉,我這朋友喝多了,吵擾到兩位,實在不好意思。”

    頭陀掃他一眼,冷哼道:“再讓我聽到哭,灑家便把你們都扔下樓去。”

    “濃眉頭陀,你跟這些讀書人發甚脾氣?”

    道姑開口說道,聲音嬌滴滴的,仿佛蘊含著一股特別的魅惑之意。

    那邊王興聽著,全身骨頭竟然酥了一半。

    “喲,這個小哥哥,長得可真俊!”

    道姑站起身,款款而來,屁股一扭一扭的,一雙丹鳳眼,眉目含情地瞧著陳唐。

    陳唐心一凜,意識到不對,好在泥丸宮有天人之氣守著,不至於失了方寸,微微低下頭去,不去看對方眼睛:“打擾二位吃飯,在下替朋友給你們賠個不是了。”

    說著,走回去,一手抓王甫,一手拉陶昊:“吃飽了,下去結賬吧。”

    見王興還一臉豬哥地偷看道姑。

    陳唐一腳踩上去。

    王興吃痛,醒過神來,趕緊跟隨下樓。

    那濃眉頭陀摸了摸下巴的胡須:“這書生,倒有些意思。花道姑,看來你的《桃花煞》功力不夠呀,小哥哥見你就跑了。”

    花道姑嬌笑道:“你覺得我功力不夠,要不,咱們現在就試一試?”

    濃眉頭陀冷哼一聲:“灑家沒空。”

    他自是知道這道姑的《桃花煞》極為厲害了得,一不小心,便會被迷得神魂顛倒,掏心掏肺的了。江湖上,不知多少好手倒在其石榴裙下,糊裡糊塗斷了前程,成為廢人。

    剛才花道姑面對陳唐等人,根本沒發功,只是輕輕撩逗了一下而已。

    卻說陳唐他們來到樓下,陶昊搶著結了賬,說這一頓,他請了。

    王甫爭不過,只好作罷,省了一筆。

    臨別時,陶昊把陳唐拉到一邊,叮囑道:“不矜,近期城內有些動蕩,我聽家父說,多了不少奇人異士,江湖人物,你得注意點,沒什麼事,最好躲在家裡讀書寫字。”

    陳唐應了聲,想到那頭陀和道姑,應該便是所謂的“奇人異士”了吧。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4
不聊齋 第七十八章:開考

    浮山觀,清幽如常。

    浮生道人躺在籐椅上,昏昏入睡。

    兩名金雕玉琢般的童子,一個捏肩,一個捶腿。

    有人進來,正是先前在四海樓吃飯的濃眉頭陀與花道姑。

    “咯咯,老道長的生活真是享受,快活勝神仙。”

    花道姑笑道。

    浮生道人淡然道:“兩位莫不是走錯門了?”

    濃眉頭陀伸手一揚,亮出一枚金光燦爛的牌子,上面一個“九”字龍飛鳳舞,十分張揚。

    浮生道人笑道:“純金牌子,應該值錢,你要送給我?”

    花道姑道:“送給你,怕你不敢拿。”

    “嘖嘖,嚇唬本道嗎?”

    浮生道人渾然不在意的樣子。

    濃眉頭陀喝道:“胡家莊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浮生道人一聳肩:“神仙打架而已,現在都走了,散了,你們現在才來,辦事效率實在太低。當官的,都這樣?”

    “你!”

    濃眉頭陀心中惱火,踏前一步,有氣勢徒生。

    “你想動手?”

    浮生道人誇張地叫道:“告訴你,我可與你家李左指揮使很熟的。”

    濃眉頭陀冷哼一聲,終是沒有動。

    浮生道人一揮手:“走吧!都走了,就不要白折騰了。”

    聞言,花道姑與濃眉頭陀對視一眼,遲疑了一下,最終還是轉身,離開了道觀。

    浮生道人繼續躺著,任由兩名道童按捏。

    由始至終,這兩名道童都是一副溫順甜美的神態,沒有變過。

    今天,是舉子試進場的日子。

    殷國的舉子試,規矩有所不同,考三天,每天兩題,一共六題。

    三天寫六篇文章,強度頗大。

    考題內容,包括史論、時策、道德、禮樂等,覆蓋面很廣。

    考試時長為三天,但得提前一天進入考院。為防舞弊夾帶等,搜查得十分嚴格,耗時不短。

    當考生們進完場後,便關門落閘,全面封鎖,任何人不得進出。只有當三天考完之後,才能開門出去。

    清晨時分,蘇菱早早做好飯,讓陳唐吃得飽飽的,然後趕去考院。

    那裡,已經有十數人等在門口了。

    舉子試每年一考,九州各地俱設考場,當地生員符合資格的,都能報考。

    不過由於高昂的復考費,每年報考的考生都不會太多。每州考院,每次舉子試,考號基本沒有坐滿的。

    在這個世界,能讀書識字的人,本就不多,其中童子試又篩選掉一批;考上秀才,但沒有辦法去學院讀書的,水準不濟的,上了年紀的,等等,又過濾掉一大批,最後報考的人數,可想而知。

    入場考試,除了身上衣衫之外,不用帶其他,筆墨飲食,全部由考院內部提供。發髻之類,都得拆開,仔細盤查過。

    反正一輪搜查下來,片紙都進不了場。

    膽敢作弊的,被捉現行後,立刻抓起,關進大牢,被剝奪終生考試資格都算輕的。三年牢獄之災,免不了。

    順利通過檢查,拿著號牌,找到考號,正是一間狹窄的小房子,沒有門的,看著,像是一間佛龕。

    一間挨著一間,密密麻麻排列開來。

    這考號寬三尺,進深五尺左右,勉強能躺上個人。裡面設置簡陋,兩塊木板,一盆炭火,一根蠟燭,一口用來方便的小木桶。

    就沒有其他東西了。

    木板並排一起,可以當床,做文章的時候,一塊木板卡在墻槽上,當桌子,另一塊則墊在地上坐。

    考號圍一圈,中間是個庭院,擺數口大水缸,裝滿水,屬于消防設施。

    畢竟每間考號裡都有炭火蠟燭,會有意外狀況發生。

    今天是進場,不用考試,檢查耗時,都用去了大半天功夫,等所有考生進完場,考院關上大門,等到黃昏時分,才終於有東西吃。

    吃的東西很簡單,口味也差,就是一張肉餅,很硬,像咬石頭一般。

    胃口大的,這點東西根本不夠吃。

    由於方便不易,不少考生都不喝水。免得屎尿多起來,裝在小桶裡,臭烘烘的,影響狀態。

    慢慢把肉餅啃完,陳唐也不合併木板,而是直接坐著,閉目養神。

    接下來的三天時間,只能一直窩在這地方了,想轉個身都不容易。加上飲食營養的不足,這對考生體力是個不小的考驗。

    所以說這考試,不但考才學,還考身體,考精神狀態。

    歷年歷屆,不知有多少考生是在考試過程中,身體出了岔子,或體力不支,或生病了,從而導致狀態大跌,名落孫山。

    但這些,對于陳唐而言,都不是事。

    他的身子骨,早不同以往。精神狀態,更是抖擻飽滿,就算三天三夜不睡,也沒有問題。

    當天黑下來,一眾考生早早合併木板,睡上去了,要養好精神,明天開考。

    陳唐依然坐著。

    雙手腕上,忽然傳來絲絲隱痛,痛得不厲害,就像有個人在慢慢掐著他的皮肉。

    老師的執怨,又發作了。

    難道是察覺到了考院的氛圍,從而來提醒陳唐,要好好考試?

    這是何等的放不下,才會如此啊……

    陳唐不禁嘆了口氣,據他所知,老師一輩子考了五次舉子試,最後一次,應該都五十多歲了。

    那一次沒考過,才終於死心。

    如果這次自己考不上,那執怨發作,可不是開玩笑的……

    陳唐想著,雙手摸在一起,摸著手腕上的瘀傷印記,隨即吐一口氣,擺出姿態,開始《善養經》的周天運轉。

    他人在此,“天”,便是這考院,最初時略有些分神,但慢慢地,便進入了狀態。

    天人合一,融為一體。

    陳唐感覺到,那尾小魚氣息,經過多天的調養,已經略略壯大了些,也更加靈動了,在經脈內穿行,尾巴甩動,很是暢快的樣子。

    不知多久,才能把此魚養大,希望不要太久,否則的話,耗個幾十年,那就涼涼。

    一夜無事,第二天,到了時辰,第一場考試正式開題,開考了:

    “大學之道,在明明德,以德至善……”

    這個題目,並不算難。

    陳唐略一思慮,便開始磨墨,然後執筆,先在稿紙上打起草稿來。
twu0107 發表於 2018-12-22 22:15
不聊齋 第七十九章:送禮

    作為一名曾經考過無數次試,也監考過無數次試的穿越者,陳唐對於考場毫不陌生,也相當習慣個中環境氛圍。

    雖然考試的形態方式大不相同,但本質核心是一致的。

    三天的考試時長忽忽而過,波瀾不驚。陳唐的表現甚是穩健,每寫一篇文章時,面對題目,不求寫得花團錦簇,也不會一下子便拋出驚世駭俗的新穎觀點來。

    但求穩!

    經義文章這東西,不同數理化,幾乎是沒有標準答案的,所謂“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存在很多種解讀的可能性。甚至有些解讀,還會自相矛盾。

    這般情況下,考中與否,除了基本功要紮實外,還得符合當前的國情,以及時政傾向,而內簾官——也就是評卷官員的口味,也有一定的關系。

    所以說,想依仗現代人發達的文明思維,去套在一個古老的國度和制度之上,不但不適合,可能還會適得其反。正應了那句老話,領先半步是天才,跨前一步就是瘋子了。

    總而言之一句話,大方向正確,自得安然。

    考完之後,所有考生開始排隊退場。一個個都像蔫了的韭菜,有個別的體力不支,甚至還得人攙扶著出去。

    行列中,精神依然抖擻,腰桿子挺拔的陳唐分外惹人注意。

    “不矜哥,你考好了,身體安康!”

    等在外面的蘇菱迎上來,一臉笑容地道。

    陳唐笑道:“今天買了什麼好吃的?”

    “一隻老母雞,我早上便開始燉了;還買了兩斤牛肉,一條大魚……”

    蘇菱數著手指頭說道。

    聽到有牛肉,陳唐不禁眼前一亮。在各種肉中,牛肉更為昂貴,而且很難買得到。

    “走,回家吃飯去,我可餓兩三天了。”

    正要帶著蘇菱離開,後面傳來陶昊的叫喚聲:“不矜。”

    陳唐回頭去看,見到他一臉沮喪的樣子,便知其考得不怎麼樣。

    陶昊嘆了口氣:“我有兩道題沒想起來,今年,只怕又差了……不矜,你考得如何?”

    陳唐回答:“基本都做完了……明經兄,結果未出,不必妄自菲薄,垂頭喪氣。”

    審閱考卷,需要大半個月時間,再制定名次等,揭榜要一月之後了。

    陶昊面露苦笑:“我又不是第一次考……算了,不說晦氣話,且回家歇息吧。”

    他也累得夠嗆,但見陳唐一副容光煥發的樣子,哪像剛考完三天試出來的?

    難道,這就是年輕的優勢?

    陳唐向他一拱手,帶著蘇菱回家。

    身後,突然有嚎啕聲起,有考生失態,剛出到外面,便忍不住大哭起來。

    哭聲淒切,哽咽悲涼。

    陳唐不忍回頭去看,心裡暗嘆一聲。

    回到家後,蘇菱把最後兩樣菜做好,滿滿擺了一大桌,兩人便開吃起來。

    吃過飯,蘇菱已經燒好一大桶水。

    陳唐痛痛快快地洗起澡來,呆在考院內,可是沒有辦法洗澡的,好在天氣寒涼,出汗不多,也不算臟汙。

    換好衣衫,坐回房中,手摸雙手腕上的執怨,見印記依然,沒有任何消散的跡象,心中想道:“剛考完試,肯定不知道成績,估計要等到正式放榜了,榜上有名,才算真正完成老師的夙願吧。”

    不再理會,躺上床去,枕著天人劍匣,慢慢睡著。

    第二天,有客來訪,上午王甫,下午趙三爺。

    由於未放榜,不知結果如何,他們來,只是寒暄一番。

    面對趙三爺,陳唐問起詹陽春來。

    趙三爺一攤手,道:“他自從離開潘州,返回浮山觀,便沒了消息,不知在山上呢,還是到別的州域雲遊去了。”

    詹陽春本就是游方道士,雲遊四海的,只是前一陣子剛好到潘州落腳而已。

    陳唐惦記這道士,主要想多瞭解點修行圈的東西,那分觀裡的浮生道人道行更高,可一看便是老狐貍,根本問不出什麼東西來。

    趙三爺也惦記著詹陽春,卻是念著那方畫皮,想要買過來。

    陳唐又問:“三爺,現在時局如何?你家鏢局生意可好?”

    這方世界,沒報紙沒網絡,資訊蔽塞滯後,想要瞭解點時局狀況,真不容易。

    趙三爺道:“穩定許多了,行鏢也沒遇著什麼事,總算緩過來了。”

    說到這,壓低聲音:“前些日子,九扇門應該有人來咱們潘州府了,做了不少調查,但最後得到什麼結論,我就不清楚了。”

    九扇門,等於是另一個圈子,即使趙三爺交遊廣闊,黑白通吃,可局限于潘州層面,更高的層次,根本接觸不到,也打聽不到。

    對于胡家莊一事,陳唐也是雲山霧裡,不知究竟。他猜測躲在浮山觀聽自己讀書的,很可能便是胡家小姐,可不確定是胡不悔,還是胡不喜,而或兩個都在……

    不過仔細思量,最大的可能還是胡不悔,性子恬靜;若是胡不喜,哪能安安分分地躲在屋裡,聽自己讀書?

    對於這兩位來歷神秘的胡家小姐,陳唐有多種猜想,但真相沒有水落石出之前,卻不好妄下定論。至於觀感好壞,自得分開來說,胡家上下,包括胡老爺在內,一路以來,基本能做到以禮相待,究其目的,應該便是對陳唐的文氣——也可能是天人之氣,有所需求。

    有需求,但不欺淩搶掠,便是禮儀之道。

    胡不喜的行徑就頗讓人不喜,接受不能了。惡作劇過甚,顯得粗暴無禮。

    要是現在的陳唐還當她老師,定然要狠狠懲罰一番,戒尺伺候,大巴掌拍上。

    至於打哪裡,當然得挑肉多的地方下手。

    然而現在,胡家莊散了,胡家小姐也跑了,只能心裡揣測一番罷了。

    趙三爺離開不久,又有客來,卻是個不認識的青衣漢子,身形強壯,彪悍有力,一看便知是個練家子,而且練得還不差。

    “你是?”

    陳唐覺得疑惑。

    那漢子態度恭敬:“在下胡老五,奉命前來向陳公子送禮道謝的。”

    “胡老五?”

    聽到這個臉譜化的名字,陳唐便猜出怎麼回事了。

    胡老五雙手獻上一方扁平匣子,然後便告辭離去。

    這匣子,長約一尺,上面雕刻著精美的花紋,竟是一方珍貴的青玉匣。

    那麼裡面的禮物,會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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